小叔叔(54)
程毓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叠声说好。
挂下电话,周宏远便回寝室了,不过一会儿,秦一鸣和郑明坤吴思源也相继回来了。四个人心里多少都装着事儿,端着情绪,只说了几句闲话,就都睡下了。
第二天的考试,周宏远发挥的挺稳定,该会的写上了,不会的懵上了,出了考场,外面是一片翠郁,阳光正好。
竞赛结束后,四个人回到寝室。省实验的大巴车明天才来接他们回J城,正好空出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的时间给他们畅游北京城。
秦一鸣的兴奋与雀跃全都写在了脸上,他说,无论来多少次北京,都会为这做城市而惊叹,惊叹于他的飞速发展,惊艳于他的包容与繁华。周宏远和吴思源也挺开心的,虽然竞赛结果未尝可知,至少这桩事儿算是熬过去了。郑明坤却从头到尾都拉着脸,周宏远瞧吴思源不敢问,自己便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周宏远没出过远门,连地铁都是第一次坐,票也不会买,只得看着秦一鸣在购票机前熟练地操作,最后拿出四张票来,炫耀似的在他们三个人面前甩了甩。周宏远整个人都觉得难堪极了,在秦一鸣面前,他就像一个土包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四个人转了两辆地铁,一辆公交,终于到了国贸。
一出地铁站,眼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高楼大厦,笔直挺立,在一片灰雾蒙蒙中,直插云霄而上。正巧是下午四五点钟,西装革履的白领穿梭于高楼商厦之间,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或夹着公文包,或是打着电话。周宏远不敢细细地打量着一切,这仿佛是另一个远离他的世界,他只是误入的爱丽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戳破这虚幻中的一切。
秦一鸣带他们走进商场,周宏远本带着怯意,却不想让人瞧不起,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冷空气瞬间将他们包裹,清新的香味儿钻进他们鼻子里,耳边传来典雅的古典音乐,眼帘中,是精致而奢华的布景与门店。
一个接一个的英文单词印在门店前,周宏远说不上来名字,更分不出哪些是电视中常说起的名牌,可他却被橱窗中展列着的服装和鞋子吸引着,或者说,被光照下精心制作的象征着富有与奢华的一切所吸引。他不自禁的凑过去,下一秒被价格中一连串的零吓得瞠目结舌。
秦一鸣挑挑眉毛,“那是华伦天奴的鞋,一双要几万呢。我哥哥就有一双。”
周宏远微微张了张嘴巴,几万块钱一双鞋子么?
秦一鸣侧过身子轻轻撞了他一下,接着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肩膀,周宏远比他高上不少,这个动作由秦一鸣来做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可两个人都没在意,秦一鸣接着说,“有钱人怎么活,你连想都想不到吧?”
周宏远吞咽了一下,因为秦一鸣的话而一瞬间面红耳赤,他有些尴尬,却又知道他秦一鸣的不错。就像周宏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盘古大观里能有四合院,他同样想不到有人会花几万块买一双皮鞋。
秦一鸣向来张扬惯了,以自我为中心,注意不到周宏远的情绪,他接着说,“你啊,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周宏远不动声色地与秦一鸣撤开了点距离,却被秦一鸣拉了回来,“怎么样?想不想来北京读大学?”
周宏远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某个角落裂出缝隙,他拼命将一切掰回原处,却终是适得其反。
秦一鸣循循善诱,“这里有数不尽的好吃的,好玩的,永远不会熄灭的霓虹灯,永远不会退场的灯红酒绿。这里有无数的机会等着你飞黄腾达,有无数的钞票等着你挥金如土。北京与J城,是两个世界。”
北京和J城是两个世界。数不尽的金钱、名利、繁华与酒色将这两个世界割裂开来,若非这惊鸿一瞥,周宏远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还要这样一群人,在这个世界中,过着这样的生活。也许这走马观花终是以管窥天了,但它就像一颗种子,在周宏远的心中深埋。
那个晚上,他们一起吃了顿全聚德,讲了许多话,有些关于理想,有些关于世俗,还有难以脱口的情爱与龌龊。后来,周宏远已经不太记得这一切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秦一鸣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北京能听到中国经济呼啸而过的声音,几年,几个月,甚至几个小时,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我想窥探这个资本世界,也想坐在经济之轨的边儿上,放手一搏。”
周宏远心中那个固执的角落,“啪”的一下,彻底裂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结束了 其实有点不满意 以后有时间也许会稍微改动一下
第56章
程毓上了一天的班,心力交瘁,吃过饭后,歪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书,紧接着,上眼皮与下眼皮便接连打起仗来,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叮嘱了周宏远几句,便回了屋,很快睡了过去。起夜时,程毓迷迷糊糊得看到周宏远房间里漏出的两道灯光,皱着眉瞅了眼客厅挂着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到了一。
夜阑寂静,对面的高楼只剩了两三点光亮。程毓深深叹了口气,敲敲周宏远的门,“宏远,快睡觉吧。”
周宏远没搭腔,程毓拧了拧门把手,推门进去,周宏远背对着他,在书桌前埋着头,手中刷刷地写着算式,密密麻麻地,铺满整张草稿纸。
程毓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中端了杯热牛奶。他坐在周宏远的床上,将牛奶放在书桌上,温声说,“快休息吧,别学了。”
周宏远极快得皱了一下眉,随后微微摇了一下头,“明天月考,我再复习复习。”
程毓听了这话,也没再劝阻,他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小侄子。自从高三以来,周宏远比以前还要刻苦百倍。有时候,程毓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怕,一个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未来一定是无往不利的。程毓清楚,周宏远的未来是鹰击长空,是浩瀚星海,而他们,从来都是不同的。
有几个瞬间,程毓想问,你还想去S大读书么?可看着周宏远带回来的一次又一次的成绩单,看着他一日更比一日得努力,程毓想,这个问题早也没必要问了。
程毓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正在一天天的失去周宏远,这个念头让他有些轻松,又控制不住地失落起来。他知道,自己与周宏远的缘分,从一开始便注定是看着周宏远的背影,目送他启程远航。
周宏远的身体每天都熬到了极限,可灵魂却打了鸡血,以至于形成一个巨大的割裂,而这割裂,让他一点点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极致的边缘。而这个极致,不仅是体能与智能的极限,更是他人生的极致。
濒临崩溃的不只是周宏远,还有郑明坤。竞赛成绩下来了,秦一鸣不必说,一等奖是板上钉钉的,可就连周宏远与吴思源也斩获了一等奖,而唯独郑明坤名落孙山。自主招生无望,学业成绩也停滞不前,仿佛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越是努力,就越是惨淡。他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只需要一个触发,就整根断掉。
周宏远在厕所与郑明坤打了个照面,郑明坤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再抬起头时,周宏远才发现他的眼睛熬得通红,眼下则挂着一片乌青。周宏远这才注意到,郑明坤这些日子又瘦了不少,周宏远甚至已经不太能将这个疲惫不堪以至于有些精神质的人与当初那个风风火火乐观开朗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了。有时他觉得痛心,可分明自己也没有好上多少。他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郑明坤便被另一个男生拍了几下肩膀,揶揄地问,“吴思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你俩不是好到穿一条裤子么?”
周宏远这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不是一个班却每天一起回家,还专门往小树林里转,自己能碰到,旁人也能。而这种模模糊糊地关系,对于两个十八岁的男孩,的确是太亲近了。
郑明坤听了这话,脸色“唰”一下变了,他用力抿了一下嘴,将那男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挥了下去,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走了。
后来,周宏远又在学校里听到过几次关于郑明坤与吴思源的风言风语,有人说他俩是同性恋,又有人说只是朋友。周宏远日子过得忙碌不堪,每每听到却不免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