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36)
见薛枞仍然无动于衷,就伸出手去:“我叫程煜,你呢?”
“……薛枞。”薛枞被烦得很了,虽没有回握,却回答了他。
“你是南帆哥的朋友吗?”程煜自来熟地跟他交谈,“我怎么没见过。”
“嗯。”
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问题,却被薛枞报以肯定的答复。
孟南帆看向薛枞,薛枞却没有看他。
“你不问问我和南帆哥是什么关系吗?”程煜兴致勃勃,恨不得昭示天下似的。
“没兴趣。”
“唔,你真的好冷淡,”程煜好奇地打量他,“不知道路大总裁和你,谁更凶一点。怎么南帆哥身边全是这种朋友,跟他一点也不搭调……”
“路……衡谦?”
“是啊,”程煜啧啧两声,“他可太吓人了,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敢跟他说过几句话。而且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还好我脸皮厚,不然早待不下去了。”
程煜见薛枞只问了一句,自己就噼里啪啦答了一大堆,却只换来一阵沉默,不甘愿地再次重启话题:“我是他的……”
薛枞仍是兴趣缺缺的神色,对他故意设置的悬念并不买账。
“我是他的男朋友。”
程煜说完,终于看到薛枞变了脸色。
“没想到吧?”程煜拉长了调子,“大众情人这次就折在我手里啦。”
薛枞只定定地看向孟南帆。
孟南帆不知怎地,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小煜。”想也没想地,他截住了程煜口无遮拦的话头。
程煜把剩下的甜筒嚼碎了吞进喉咙里,才吐了吐舌头:“哎,好吧,是我在追他。虽然一直不怎么好追的样子……但进度尚可。”
孟南帆将买好的爆米花塞到他怀里,好笑地看着他:“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薛枞恍惚想起孟南帆对零食的偏好,从这一点来看,两人显然兴趣相投。
程煜将爆米花接过来,又递给薛枞:“吃一点吗?”
“不用。”
“……帅哥,你真的好难聊,”程煜叹气,“哎,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要去哪?”
他早就瞧见薛枞抱了一束白色的玫瑰,理所当然地揣测道:“见女朋友?”
“扫墓。”
程煜听到这冷冰冰的两个字,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知趣地噤了声。
“要和我一起去吗?”
薛枞却又主动开了口,话却是对着孟南帆说的。
“我……”
这称得上是突兀的邀约了,孟南帆愣了愣。
街灯暗淡,薛枞的头发显得灰蒙蒙的,镀着层暖黄的边儿,发丝在晚风里轻轻荡起。
他的眼神里有孟南帆看不分明的东西。
“去吗?”
薛枞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程煜的眼神在孟南帆与薛枞之间过了一圈,见孟南帆愣住,忽然生出一丝警惕。
“可是电影要开场了,”程煜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电影票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又对孟南帆道:“我们也该走了,耽误别人的时间太久,他去那边也不太安全。”
程煜扯了扯孟南帆的手腕,可孟南帆站定不动。
“南帆哥?”程煜又晃晃他的胳膊。
孟南帆这才回过神来:“嗯,好。”
“小枞,我们就先走了,”孟南帆又蹲下身,客气地与薛枞道别,“好不容易有假期,我答应了陪他,也不能食言。”
薛枞将视线移开从他脸上移开:“这样。”
孟南帆却从这两个字里品出了更为复杂的情绪,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
他沉默了片刻。
既是薛枞主动邀请,想必是他也认识的人,到时候再问清楚就行了。
孟南帆很快又补充道:“路上注意安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哪天你有空闲,我们再一起去……祭拜他?”
有礼有节,孟南帆在这方面向来挑不出一点毛病,可他不知道这看似随意的相邀,对薛枞而言,有怎样的意义。
薛枞对他语气里的歉然十分抵触:“不用了。”
孟南帆不好勉强:“那我们回头再见。”
“嗯。”薛枞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看了看时间,也不再耽搁。
可还没离开几步,瓢泼的雨水就毫无预兆地将街上的行人淋了个透彻。
夏夜常有这样的阵雨,薛枞被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没有打算找个房檐躲躲雨,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停了。
“等一下。”
身后有人追上来。
一把伞撑在他的头顶。
“别淋湿了。”薛枞从孟南帆手里接过伞,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孟南帆将伞递给他之后,又退回到程煜身边。
“还好我看了天气预报,”程煜得意洋洋地抬起头,冲孟南帆笑道,“拿伞的时候,南帆哥还嫌我多此一举。”
“是啊,全靠你。”孟南帆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又很自然地接过程煜手里的伞,将伞面往程煜的方向倾斜了一些,“厉害得不行。”
薛枞看着雨伞下的两个人,面目都被遮挡了,只露出一截长长的伞柄。伞柄上是握住它的手,骨节修长,在薛枞的印象里,是常常拿起画笔、又偶尔会乱七八糟沾满各种油彩的。很快,另一只手也将伞柄握住,小拇指恰好抵在对方的虎口处,伞面又倾斜回来。
“我来打伞,”程煜的声音传出来,“你都淋成什么样了。”
咫尺的距离,在雨幕里,却将薛枞与他们的世界分隔开了。
蓦地,孟南帆曾经说过的话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薛枞的脑海。
“——我也一直喜欢你。”
“——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是你对阿衡的那种喜欢。”
薛枞那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为此辗转难眠过,却或许只是对方一时兴起的玩笑话罢了。
薛枞把伞收起来,折叠之后,也只是短短的一只。他把伞递回到孟南帆的手里:“你自己用。”
“我跟小煜撑一把就可以了,你还要等车,淋湿之后生病了怎么办?”
薛枞见他不收,就将伞又拿回了手里,却没有撑开:“无所谓,已经淋湿了。”
孟南帆拿他没辙,又将伞拿过来,替他把伞撑起。
薛枞却忽然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被爸妈赶出来,南帆哥收留我呀,”程煜站地离孟南帆更近,这样才能让两个人都不会被雨淋湿,他的眼中尽是回忆的神色,“那天也下了这么大的雨,我就蹲在大学旁边的楼梯上,哭得像个白痴一样。
程煜眨眨眼睛:“善良好心的大哥哥怕我被拐跑,就带我回家住了。”
“然后我就黏着不走了,是不是很浪漫的开端?”程煜也不用薛枞回答,他讲这些,很难说不是刻意,薛枞令他本能地感到了威胁,“世界上没有比南帆哥更好的,超级大好人了吧。”
孟南帆习惯了他不着边际的文盲式吹捧,也就是一笑置之,可他忽然听到薛枞附和道:“嗯。”
他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却又听到薛枞清晰的回答:“他确实是,很好的人。”
孟南帆的心脏一阵紧缩。
薛枞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撑开的伞:“你们去吧,观影愉快。”
他将自己藏进伞底的阴影里。
大概那一句“朋友”,于孟南帆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
孟南帆对谁都好,最不缺的就是朋友
不等孟南帆回答,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薛枞独自撑着伞离开了。
见薛枞走远,程煜观察着孟南帆的神色,才小心地问道:“你说,他是不是讨厌同性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