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鹭道:“不如去盐神庙避一避?问师傅们讨一碗井水,好镇一镇......周小姐,黄小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黄莺子道:“赶得不巧,庙顶漏雨,要关门休整一段时日呢,真是的,先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周大哥,申先生,让你们久等了,你们渴不渴?这儿还有茶水摊子呢。”
梅洲君闻声抬眼,只见两个女孩子各捧了一碗茶水,立在茶水摊边。
芳甸亦笑着招手道:“申先生,大哥,来吃点儿冷水,消消渴吧。”
梅洲君同申鹭走了一阵,忽而脚步一停,道:“申先生,我突然间记起来,有一件事情要做,一时间脱不开身,恐怕要劳烦你送她们一程。”
申鹭自然是满口答应。
“多谢。”梅洲君又将芳甸叫到身边,接了茶碗,低声道,“芳甸,申先生会送你们回去,路上当心。到家之后,爸若是同你说什么,不要搭理。要是来了什么人客,便在房里装病,凡事等我回来。”
芳甸不明就里,看了一看他:“大哥,爸爸刚刚说了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么?”
这句话说得十分之天真,梅洲君失笑,拍了拍妹妹的发顶,道:“去吧。”
等目送他们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中,梅洲君才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回到茶摊上,碗里已经空了。
他的目光往周身飞快扫了一圈,果然那一块光斑又悄悄爬上了腰侧,停住不动了。
从刚才开始,便有人透过镜面的反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梅洲君不动声色,将口袋巾草草塞进了裤袋中,转身走向了集市最喧闹处。
第121章
这时正是一天中日头最毒的时候,晋北地势平坦,多黄土风沙,日光直贯而下,少有遮挡。
也正因为如此,集市里到处都是反光,货担中的铜盆银镜玻璃瓶,肉摊上的钢刀铜勾,案板上成堆的鱼鳞,汤碗里铮亮的油面......这些东西被数不清的手摆弄着,竟是说不出的刺目。
不能再走下去了。
梅洲君当机立断,转向了最近的巷口。盐神庙边的两堵厚土墙荫蔽着他,没过多久,他便清晰地感知到,那种窥探感消失了,对方并没有跟上来。
巷子里格外僻静,负责翻修庙顶的劳工避着日头,暂时收工了,那交谈声也隔了很远,除此之外,便只有庙檐上的铁马声。
丁零零,丁零零。
这时候哪来的风?
这声音异常飘忽,仿佛就在巷外。梅洲君心中一动,忽然惊觉过来,这不是铁马的声音,而更像是货担上的铜铃声。他的脚步依旧未停,就在转出巷口的一瞬间,一股巨力撞在他的肩侧——
狭路相逢!
“让一让喽!磨剪子来——锵菜刀!”
货郎将扁担轻轻偏在左肩上,让出一步,箱盖应声滑开,露出里头插着的一丛碎镜。
镜子的角度似乎经过精心排布,巷外的日光斜打在镜面上,霎时间腾射出一束雪亮的光刀,劈向梅洲君双眉之间。后者果然一个踉跄,单手横挡在面上,以期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强光。货郎悄无声息地将肩锋一耸,厚背竹扁担底下弹荡出一对铁钩。
他一手握住铁钩,手腕悍然一拧,缘墙钩转。
这样势大力沉的一击由他使出来,却是灵活中见阴毒。铁钩直指各处要害去,一旦钻透皮肉,便可钩锁住关节,与之相伴的剧痛足以瓦解猎物的一切抵抗,至于对方所精擅的关节技法,更是毫无施展余地。
可以说,这一双铁钩正是专为梅洲君所铸的催命符。
果然中了!
铁钩正扫中肩胛骨,那种刺钩入肉的牵扯感简直如活鱼咬钩一般,货郎甚至预见了流窜在对方体内的那一股剧痛——一击得手后,他闪电般往回一抽,铁钩锁住琵琶骨,此人便是白蛇托生成人形,也挣不出一条生路,只要收了网......
不对!太轻了。
入手时的份量让货郎微微一惊。那种鲜活的肌肉痉挛瞬间消散了,铁钩仿佛滑进了无形的水中,鱼竟然脱钩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急促的风声,梅洲君已经抢先一步,扑掠到了他面前。
直到这时,货郎才真正看清楚了梅洲君的面孔。只见他双目之上,赫然缠着一块湿透的手帕!
他似乎早有预感,蒙目进了窄巷,在休养双目的同时调动全身感官,时刻捕捉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方才那一步踉跄,恰恰骗过了货郎的耳目。
货郎心知不妙,猛然缩手,铁钩反削向梅洲君的后背,但后者对迫近的风声置若罔闻,只以一种异于常人的柔韧矮身钻过扁担,一脚蹬在他侧腰上,将他整个人反踹进了窄巷阴影中!
喀嚓!
这一轮交手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两人位置已全然对调,那一条长扁担卡在巷口,被货郎的退势砸成了两截,发出一声爆响。
直到这时,梅洲君才拉下了眼上的手帕,他双目清明,哪里有半点不适之色?
“同样的伎俩用两次,你就不怕打草惊蛇么?”梅洲君道,“能设下这样的埋伏,你似乎很了解我?”
对方这样大费周章地利用他的眼疾,似乎是想在不惊动旁人的同时,擒住活口,但那钩尖上寒光熠熠,却又潜藏着无限的毒怨,以梅洲君之敏锐,不难意识到,对方是想对他下死手,却不知为什么强行压制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结下的仇?
不等他细想,货郎已反手擒住那两截扁担,撑住土墙,一举止住后退的势头,紧接着手臂一振,铁钩咔嗒嵌入扁担下,化作了一双蝮蛇吐信般的短钩刀。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此人巷战经验之丰富,显然远超常人,梅洲君方才那一击非但没能将他击退,反倒令他抓住了扭转劣势的时机,化长兵为短兵,猱身回扑过来。双刀之上,掠过土墙乌沉沉的黑影,仿佛鹞子凌空扑击。
这是动真格了?
梅洲君心思疾转,鬓发已被一股柔风掠起。钩刀从货郎肘臂间滑出,那力度控制简直妙到巅峰,在急速突刺间竟然不曾发出半点儿破空声,反而像是从热黄油间旋滑了出来。
好圆滑的一刀,这人真正将这一对钩刀驾驭到了极致!
梅洲君鼻梁骨上照见了一点寒芒,紧接着是钩背上的弧光,这至柔的一刀里却蕴含着他生平仅见的凶险,寻常的短刀是正面突刺,这钩刀却是缠过来的,自有一种邪异的蛇性,无论他怎么避退,那信子却始终冷冷地舔舐着他的眉心。
也正是在这时候,他瞥见了货郎的手。
这只手显然干过苦力,掌根手腕处缠了几圈灰扑扑的布条,像是挑担时防着木茬刺伤的。
不知为什么,这布条分明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梅洲君心中却猛然跃出一个可怖的念头。
是红色。
一条猩红的血缎,常年浸泡在血雨之中。
是......陆氏的行刑队?
和陆雪衾沾边的一切,都带着穷凶极恶的味道。梅洲君不敢有半点迟疑,在这照面之间,往后一缩,斜步一拧,步幅正如在弹簧地板上跳舞,力度却控制得比钩刀更柔滑。
——呲!
那是——另一柄钩刀不知什么时候环至他的腰侧,这样两股旋切的力度,正将他环扣在内,他在后撤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撞向了蛰伏的刀锋!
不难想象,一旦中刀,便是腰斩的下场!
梅洲君听到衣料绽裂声,心中已知不妙,果不其然,刀锋上的寒气触及了他后腰上的皮肤,荡起一串寒战,那种天赋般的柔韧虽然勒停了他,却丝毫不能阻止钩刀夹击之势,他甚至捕捉到了对方身上铁硬的杀气。
从刚刚开始,这一场生擒已然化作了死斗,对方似乎压制不住心中的激愤,一心只想处决他。
难道......
“陆雪衾还活着么?”
正是这一句话真正激怒了货郎,令他双目中寒光暴绽。
“你这个......叛徒!”
叛徒?
说时迟,那时快,围墙之外,响起了一声鸡啼。
梅洲君对鸡啼声异常敏锐,背后当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也正是这一瞬间,锁在他腰上的钩刀忽而一顿,似乎在和无形的指令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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