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弛予眯了眯眼睛,给出了答案的后半段:“我解脱了。”
小三轮穿过了繁华路段,四周逐渐僻静了起来,路灯到了这里都变得暗淡,路边不少店铺已经半拉下卷帘门。
小风拂在脸上,睡意卷土重来,他没有对江弛予这个不怎么符合世俗道德标准的答案发表什么高见,重新闭上了眼睛。
江弛予察觉到郁铎睡着了,于是放缓了车速,载着郁铎,一路往工地行去。
第20章 三里亭
这场酒后谈心,并没有拉近郁铎与江弛予心灵之间的距离。
第二天天一亮,两人该拌嘴时拌嘴,该抬杠就抬杠,这对 “难兄难弟” 之间,没有半点互相怜惜之意。
夏末接连数场的暴雨,让全年无休的工地停工了好几天。在不能开工的日子里,郁铎请老周和甲方老板吃了几次饭,洗了几次素脚。
工程能不能拿到手尚没定数,听老周那边说法,应该是十拿九稳。
甲方回请郁铎吃饭那天,郁铎带着江弛予一起去了。江弛予一露面,老周就像见着了亲儿子似的,给他全方位夸奖了一通。
大概因为有江弛予这个未成年在场的缘故,当天的气氛十分健康和谐,酒没多喝,荤段子没多讲,一吃完饭,众人就早早散了。
老周他们有没有午夜场安排,郁铎不知道。反正饭局一结束,他就带江弛予先回了工地。
回去的路上,江弛予在路边摊上买了一盏台灯。他打算把灯架在上铺的围栏上,方便偶尔睡前看书。
郁铎没有多问什么,叉着手坐在车上看江弛予和老板讨价还价。回去之后,他就让四毛帮忙把这盏灯装了起来,还顺手换了一颗瓦数更高的灯泡。
第二天傍晚,气象局发来了这周的第三次暴雨警报。到了晚上十点,大雨准时落下。
今夏多雨,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但今天这雨势这属实吓人,天像是被高耸入云的塔吊捅破了个大窟窿,哗哗往下漏水。
郁铎整个晚上都在组织大家做防洪准备,在几个易进水的节点,用沙袋垒了一层又一层。江弛予盘点完仓库,立刻出来帮忙,又被郁铎赶了回去。
“马上好了,别跟这儿裹乱。” 郁铎接过江弛予手中的沙袋,就把他往宿舍的方向推:“回去干你自己的事去。”
郁铎收工回去的时候,江弛予正如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床上看书。他看书很认真,时不时提笔在草稿上写上几笔,连郁铎回来了都没有察觉。
自从装上床头那盏台灯之后,江弛予每天晚上都是如此。有时郁铎半夜醒来,上铺这盏小灯依旧执着地亮着。
枕头旁放着早早准备好的毛巾和干爽的衣物,郁铎没有多问,也没有去打扰。他脱下雨衣,准备先去冲个澡。
刚刚沙袋还没来得及堆完,雨就落了下来。在这样的倾盆大雨面前,雨衣是派不上用场的,在外面的所有人没一会儿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郁铎雨衣才脱了一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发现电话是林胜南打来的。
“胜南姐。” 郁铎将胳膊从雨衣袖子里抽出来,来到窗边小声接起了电话。
耳边先响起的是杂乱的电流声,而后才断断续续传来林胜南的声音。信号刚平稳下来,就听见林胜南在那头焦急地说道:“郁铎,我这边店里进水了,快…”
林胜南的话还没说完,听筒里传来 “啪” 得一声响,电话挂断了。郁铎心想大事不妙,赶紧回拨过去,但此时林胜南的电话已经无法接通。
郁铎没有犹豫,立刻重新穿起了脱到一半的雨衣。
江弛予在上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停下笔,探出头来问郁铎:“出什么事了?”
“刚刚胜南姐打电话过来。” 郁铎重新找了一双没有灌水的雨靴,将脚上的靴子换了下来:“她店里可能被水淹了,我得过去看看。”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江弛予合上手里的课本。
“不用。” 郁铎已经穿戴整齐,他抬头看了江弛予一眼,道:“我去去就回。”
“我马上就好。” 江弛予当然没有听郁铎的话,二人说话间,他已经从床上翻了下来,摘下了门后的雨衣。
郁铎没辙,只能由着他跟上来。
很快,两道身影开着工地的面包车出了大门。车载广播里播报着实时交通,由于段时间内降水量过大,全市不少路段已经发生内涝。
果不其然,面包车没开出多远,就被过膝盖高的积水拦住了去路。
若强行开车涉水,铁定是要熄火。郁铎坐在车这里,又给林胜南打了个电话,可惜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车是开不过去了,更不可能放着林胜南不管,于是两人决定将车停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先淌过这片积水区域再想办法。
雨越下越大,雨点像小石头一样,密集地砸在身上。尽管有雨衣的遮挡,在雨水强大的攻势下,还是让人睁不开眼睛。
积水的路段不长,对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来说问题不大。只是淌到一半,郁铎的脚下就突然一个踉跄,眼看要扑进水里。
好在他反应及时,很快又保持住了平衡。
走在前面的江弛予注意到郁铎这边的状况,停下脚步回过了身。
瓢泼大雨都不足以形容这雨势,再怎么说也得是 “盆泼”。耳边除了雨水噼里啪啦浇在塑料雨衣上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就算两人面对着面说话,都要用喊的。
江弛予扯着嗓子问郁铎:“没事吧?”
“没事。” 郁铎用同样的音量回道:“走吧。”
今晚两人的运气不错,淌过积水的马路不久,刚好搭上了一辆要前往三里亭的小货车。两人坐在车厢里还没将雨衣里的水抖落干净,三里亭就到了。
三里亭这边的情况还好些,路上倒是没有严重的积水,但林胜南的那个位置可就不太妙了。
她的店铺是半地下室结构,地势低洼,每年下雨都要闹洪灾。基于此前的经验,今天她早早就在店门口堆好沙包,做足了准备。
奈何今天的雨势大得出乎了她的意料,半夜的时候积水就冲垮了门外的沙包,一刻不停歇地往店里灌。林胜南见状不妙,赶紧给郁铎打电话,结果话还没说完,手机就掉进水里被冲走了。
郁铎和江弛予赶到的时候,店里的积水已经漫到了小腿,林胜南一个人在抢救货架上的货物,脚上连一双雨鞋都没有。
不大的店铺里,四面八方都在漏水,堵是堵不住了,江弛予快步上前去接过林胜南手里的纸箱:“胜南姐,让我来。”
“这些都搬到哪里?” 郁铎的手里也已经搬起了一大箱开关。
“你们来了!” 林胜南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和他俩客气,她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连声说道:“搬去阁楼!”
店铺的二层有一间小阁楼,平日里当作仓库使用。阁楼的面积不大,装不下多少东西,但眼下也只能能救多少是多少。
在林胜南的指挥下,三个人泡在积水里搬了四个小时,终于店里所有值钱的货物都搬上了楼。剩下一些实在搬不了的,只能听天由命。
损失是少不了的,好在郁铎和江弛予来得及时,总体来说不会太惨烈。
货物抢救完了之后,三人又一起在店里守了一会儿,直到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店里的积水一时半会儿是退不下去的,剩下的事情只能等明天再说。
林胜南租的房子就在离这里不远的新村里,眼下大雨未停,多处路段积水,林胜南说什么都不让他们两人在这个时候冒险回工地去,于是邀请郁铎和江弛予一起回她的出租屋。
“会不会有些不大方便?” 郁铎问。
“有什么不方便的?” 林胜南笑道:“我老公在外地上班,家里只有星星一个人,她今天还吵着想找你们玩儿呢。”
于是二人不再推辞,跟着林胜南回了家。三个人到家的时候,星星已经乖乖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林胜南的家不大,塑料铺成的地板搭配大白的墙,屋里除了几件简易家具,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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