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原直直盯着江舒亦,思绪如野马般奔腾。
察觉到靳原的视线,江舒亦看了他一眼。
刚被他压在沙发上威胁的气还没消,就欠了他人情,心里的烦闷压抑不住,江舒亦给他转看病费用。
念及他的出手相助,软化了态度,“你回公寓休息,我自己可以处理。”
靳原属于在路边看到受伤的野猫野狗都会送宠物医院抢救的热心市民,即使和江舒亦屡生摩擦,也做不出丢他在这挂水自己回去睡觉的事。
“玩几把游戏的时间而已,”靳原打开游戏程序,漫不经心解释,“看在程老的份上。”
江舒亦最怕担负别人的好意,更何况靳原的。他在英国“ Thank you”“Sorry”常挂嘴边,回国说得也多,当着靳原的面还是头一次。
温和,带了点疏离,“谢谢。”
谢早了。
靳原瞥见金属托盘里的胶管,倏地记起在超市买的乳胶床垫,导购夸夸其谈介绍天然胶乳成分,能让人睡得更舒服,似乎还说了句“由橡胶树割胶流出……”
当时没仔细听,纯粹因为价格最贵才买。他连忙搜索橡胶乳胶的区别,跳出回答——乳胶是加工后的橡胶,属于橡胶制品。
靳原有点懵,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这操蛋的意外。
以江舒亦吃不得亏的性子,知道真相绝对会拔针扎他一脸血。
靳原扫了眼针头,算了,等回公寓叫他换床垫的时候再坦白。
能拖一时是一时。
靳原关掉游戏,观察江舒亦的状况。
丘疹在慢慢消退,红肿处也好了点,嘴里嚼着糖。方才在外面遇到儿科医生,从兜里掏了几颗糖给江舒亦,用来缓解低血糖症状。
江舒亦晚上随便吃了点,靳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送他来医院也是出于人道主义,而非关心。
自己竟是罪恶源头,靳原顿时坐不住了,“你饿了吧?我去楼下买粥。”
江舒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意外。
和印象中的混不吝简直判若两人。
医院楼下的粥店开得晚,砂锅煲的,人少不用排队,靳原要了份青菜瘦肉粥。
粥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热气偶尔顶起盖子,溜出细腻的香气。正等着,望见街对面熟悉的两道身影,靳原心里窝火,摸出手机,回拨未接来电,“哎我说,把你的人撤了。”
“哎什么哎,你爸得罪了你我可没得罪你,你对你妈就这个态度是吧?”对面嗓音清脆响亮,自带上位者的威压,“打多少个电话了,你就当没看见?”
“刚才忙,没空,反正有人跟你打小报告,懒得接。”靳原再次强调,“哎我说妈,把你的人撤了,不然向国家举报你滥用职权。”
“不关国家的事,人我从你舅舅身边找的,合理合法。我和你解释过,在确保校园持刀伤人事件是意外之前,他们都会跟着你。”
上周二晚,靳原和程老去实验室,经过笃行路时有个精神病突然出现,差点伤到他们。拘留后不久,调查出了结果,初步判定为导师和学生的纠纷。
A大车辆工程专业的一个教授申请到了大项目,把带的研究生当成廉价劳动力,卡着不让毕业。那学生家庭贫困,找好的工作丢了,又惨遭相恋多年的女朋友分手,多重打击下精神失常。
持刀伤人的原因,警方推测教授当天刚好在外出差,那学生没找到目标,难以泄愤,便转向路人。
靳原中招具有偶然性。
靳原他妈对这种事比较敏感,持怀疑态度,偌大的校园,怎么偏偏盯上靳原,便给压力让他们深挖嫌疑人的社会关系,又派人守着靳原。
在英国那几天也没落下。
他妈过激反应的源头和他双胞胎妹妹有关,靳原可以理解,但24小时监护的程度太过离谱,劝他妈去看心理医生。
“我很健康,如果查出社会关系正常,他们会立刻离开,”他妈略带疲惫,“靳原,你清楚你爸的工作性质,我只想安心点。”
行吧,真是托了扫黑除恶一把手的福。
店员窸窸窣窣打包粥,靳原懒散地踩着桌下的横杠,“年纪大了早点睡,就这样。”
拿好粥出门,抄近路回医院。
店里塑料盒用光了,靳原顺带买了小砂锅,店员找了泡沫隔热,用布袋包得严严实实,拎进病房揭开盖子,热气滚滚。
江舒亦在和大学室友通话,聊短剧本的构思,流利的牛津腔,如水般轻缓自然,矜贵典雅。
挂着水不方便,手机搁在桌边放了外音。
对面说用花勾连线索,做隐喻道具,接着提起书店橱窗复古吊灯上系着的黑玫瑰,夸江舒亦很有审美品味,像那支玫瑰般,具有出尘的气质。
江舒亦轻笑,消解了轮廓自带的疏离感,显得亲和无害。
靳原就想,对面的伙计知道江舒亦这朵出尘野玫瑰长满了荆棘吗?
递勺子给他,“青菜瘦肉粥。”
煲得老道,青绿色浸透在粥里,米粒泛着绵密质感,很香,将病房里弥漫着的消毒水气味削弱不少。
江舒亦回神,简略告别后挂断电话。
社交的麻烦之处在于总会出现意外,意外导致更深的纠葛。明明是针锋相对的关系,变成照顾和被照顾方,他倍感不适,问清价格后给靳原转账。
靳原自知理亏,拒收,说几块钱有什么好转的。
江舒亦放下勺子,等他按了确认,才喝粥。
粥入口即化,搭配流油的咸蛋黄,堪称深夜美味。吃惯了西餐的江舒亦被唤醒了东方味蕾,连带心情也变好。
如果他们初次见面是在程老组织的饭局上,他和靳原应该能和睦相处。
像普通室友甚至朋友那样度过这学期,毕竟如果他想,长久维持礼貌绅士的假象轻而易举,也擅长在特定对象面前,把刺收得服帖。
在书店以为靳原是混混懒得掩饰,飞机上以为学校有好几个校区,大概率不会再见,未料到有后续牵扯。
挂水一般在输液室,医院自动给靳原安排了高级单人病房,沙发茶几移动餐桌样样俱全。
靳原躺在软皮沙发上,看光致电离和光致激发的真吸收微观过程的论文,出于愧疚,时刻注意着江舒亦。
江舒亦安静喝着粥,偶尔和他交谈几句,气氛罕见的和谐。
第9章 一起上
很快,往更和谐的方向走。
靳原看着护士换瓶,要走时忽地停下脚步,弯腰拿江舒亦手里的塑料勺,“别喝了,没闻到有味?粥太烫,塑料遇高温会分解出聚苯乙烯和DEHP,致癌。”
低劣产品,得查查生产厂家,送315晚会曝光。
江舒亦这才发现塑料勺子边缘微微卷起,喝粥时的确有股极淡的异味,他以为砂锅自带的,没放心上。
“等着,我去医院食堂拿个铁勺。”靳原说。
江舒亦怔愣片刻。
靳原送他去医院在他理解范围内,买粥有些过,也稍微说得过去。此时的行为却很莫名其妙,甚至透着诡异。按他目前对靳原的了解,就算碍于程老,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江舒亦懒得掩饰,眼里满是情绪。
靳原:“怎么了?”
“我们约定过,私底下的事不牵扯程老,”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江舒亦说,“靳原你应该清楚,虽然他让我们住在一起,但他偏向的是你。”
中午聚餐结束,他外公非塞电脑给靳原,程老帮靳原拒绝,明着讲,“他们还不熟,可能日后相处起来会有摩擦。我不希望靳原因为礼物或我的嘱咐委屈自己。当然,也不希望舒亦因为靳原是我学生有意退让。反正如果出现问题,我就事论事,谁也不偏袒。”
话里话外态度明确,双方平等,就当交个朋友。但其实更多的是为靳原考虑。
避免靳原在他面前低一头。
靳原当然清楚,程老听他抱怨寝室有鼠患时,就提过给他申请公寓,但刚开学他忙着参加国际物理论坛,说不着急,程老才暂且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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