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眼神乱飞,回位置默默扒拉汤饭,假装事情没发生过。
靳原嘴硬道:“什么基佬窝,大头你瞎说啥呢?”
江舒亦一本正经地解释,“清辉你别误会,他是直男。”
大头:我信你们个鬼!
想是这样想,明面上还是配合出演。
“和你们无关,”他绞尽脑汁找理由,忽地茅塞顿开,编得有模有样,“原啊,体育学院的人你记得吧,何鸿达他们,昨晚泡gay吧醉死在那,我刚好顺路去接人。”
靳原本科寝室隔壁是体育学院的,gay多,他觉得gay不正常是因为有次撞见俩男的卿卿我我,下回再窜寝,发现还在卿卿我我,但对象换成了室友。
关系混乱到难以接受。
大头老好人,和谁都玩得来,也不歧视,凡事能帮则帮。
借口合情合理,大头越说越有底气,“那时候我给胖子发了消息,他可能刚看到,你们别误会。”
江舒亦重点走偏,饶有兴趣地问:“学校附近有gay吧?”
他很喜欢观察人,以往在伦敦,没课的时候除了看书,就去咖啡店、广场、地铁站……人流量大的地方消磨时光。
漫无目的观察行人,猜测姓名脾性家庭背景,和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
太久未动笔思维有些卡,鱼龙混杂的地方,最适合采集素材,他又问大头,“离得近吗,在哪?”
“在国兴路交叉口,我找找。”大头翻手机。
“大头停一下,”靳原看着江舒亦,沉声,“那里太乱了,别去。”
江舒亦也没时间去,Hogan计划返程回伦敦,文学院安排了人送机,他忙前忙后地同行。
出发至机场,闲聊了会儿,如他所料,Hogan并未发现各个银行账户多了笔钱。
抵达安检口,江舒亦给他整理歪掉的袖扣,“一路平安。”
Hogan望见在人群外等待的靳原,和蔼地笑,对江舒亦说:“Aysen,交换期快结束了,你和靳原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江舒亦含糊地回。
Hogan听出了言外之意,来了精神,“那他以后什么打算,继续学业还是工作,继续学业的话可以来伦敦……”
江舒亦有瞬间的怔然,随后应道:“他保研保本校,已经联系好了导师。”
登机提醒响了又响,Hogan按下不表,贴了贴他的脸,“过段时间见。”
傍晚和程老吃了顿散伙饭,在国际交流中心酒店,包厢恰巧是开学时迎接江舒亦的那间。
程逸也在,识趣地离江舒亦老远。四个人菜点了满满一桌,靳原提前买了单,拎了瓶饮料进来。
给程老倒的是凉白开,“老人家没饮料喝。”
所有工作交接结束,明天一早的航班,程老笑眯眯地看靳原,“老当益壮,能喝。”
靳原没插科打诨,只问:“去那边住得习惯吗?”
“当然习惯,”程老慈爱地拍程逸手背,“院子大,没事可以种种菜,想逛逛就去市中心。儿子儿媳都好,还有我大孙子陪着。”
告诉靳原,“你是不知道,学院里那些老教授,全都羡慕我。”
靳原:“多久回来一次?”
“看情况。”
“那就是不回来的意思。”
……
三年多,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被骂过被护过也被偏爱过,在靳原心里,他超出了老师的范畴,更像亲人。
和程老从头聊到尾。
江舒亦垂眸听着,话里行间透露着对距离的极度敏感,像有什么执念。联想到靳原的悲惨身世,猜应该是小时候的经历导致的。
不由自主捻手指,一下一下,由轻到重。
吃完饭,江舒亦回了公寓。靳原被学长呼唤,去了趟实验室,八点多才从侧门离开。
走到小路尽头,忽地停住脚步,十米开外笃学路的石凳上,坐着程老。
抬着头,面对实验室的路标,像坐了很久。天色已晚,路边的灯柱昏暗,枝丫掩映下,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靳原站了半晌,朝他走过去。
坐到旁边,看着程老参与建设的,倾注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实验室。
“门口瓷砖缺了个角,一直没人管。”靳原说。
程老无奈道:“路标也坏了,你们眼睛那么大,小东西都看不见,还好做实验够严谨。”
本打算早睡养精蓄锐,也不知怎么想的,走到了这里,做最后的告别。
“除了实验室,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程老笑得豁达,“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靳原:“我送你。”
程老拍他肩,“明天再送。”
起身往反方向走去,靳原看着他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今天走的是程老,下一次,是江舒亦。
还剩一个月零六天,像终于意识到他要走,并在此刻有了实感,靳原弓着身子坐起,交握起双手。
回公寓依旧心神不定,四处看看,听见江舒亦在洗澡,淅淅沥沥的水声忽大忽小。
他仰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胳膊,边听边望着天花板出神。过了会儿,摸出手机通电话。
正襟危坐,“陈教授您好,我是靳原。”
陈教授专攻天体物理领域,在A大接程老的班,之前实验室聊到保研,让靳原以后跟着他,靳原答应得很干脆。
“靳原你好,有事吗?”陈教授嗓音温和。
靳原组织措辞,“陈教授,我不准备保研,以后没法跟着您做研究了,非常抱歉。”
陈教授关心道,“是资金方面有困难?”
“不是,家庭原因,可能会申请国外院校,”靳原诚恳道歉,“真的非常抱歉,手上的项目我会尽快做完。”
陈教授表示理解,笑着安慰,“没关系,去国外深造也是非常棒的体验,提前祝你学业有成。”
正聊着天,江舒亦从浴室出来,趿拉着靳原的人字拖,走到客厅换鞋。
靳原看他一眼,跟陈教授道谢。陈教授话少,事聊完便挂了,靳原松了口气。
投影仪开着,茶几上摆了些小零食,江舒亦给靳原倒了杯蜂蜜水,“要不要看电影,治愈类的。”
晚上在国交吃饭那会儿,整个人魂不守舍,江舒亦怀疑他有分离焦虑症。选了部百刷不厌的《触不可及》,温情片,挺符合靳原情况。
电影有治愈人心的力量,或许能帮上点忙。
江舒亦每次洗完澡都像打了滤镜,随便往那一站,就是高级大片质感。靳原收回目光,“行。”
最中间是他们的必争之位,但直到江舒亦落座,靳原也无动于衷,他看靳原,寸头抵着沙发背,半垂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敲啊敲,不知在想什么。
便主动找话题,“刚才和谁打电话。”
“陈教授,”靳原说,“聊保研的事。”
江舒亦没立刻接话。
靳原连续两年获得了A大的特等奖学金,全校范围内综合排名前十。参加过很多比赛,国内的国际的,他有次进靳原卧室,看到堆放在书柜上琳琅满目的奖牌奖章。
如果想读研,这样的成绩,申请哪所学校都能进,附赠高额奖学金。
“你确定保本校?”江舒亦握着水杯,指腹来回轻蹭,闲聊似的谈论,“A大物理学虽然是王牌专业,但天体物理方面国外的研究仍然领先。C大近年出了个诺贝尔物理奖得主,研究方向好像就是天体物理,美国也有一些学校……”
“懂你的意思了,”靳原笑着说,“你想我去C大。”
江舒亦:“没有,实事求是,这是基于现状的建议。”
“还没有,”靳原欠得要命,“你今天好温柔,给我拿零食倒蜂蜜水,陪我看治愈电影,我第一次见你这样诶,想走温情路线钓我回伦敦?”
凑到江舒亦面前笑,“可是Aysen,我都说了保研保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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