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看着面无表情朝他走来的郑书昀,强装镇定问:“你,你要干嘛?”
话音刚落,郑书昀便走到他面前,抬起了手。
裴楠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以为郑书昀要揍他,电光火石间,他没有退缩,而是朝郑书昀梗起脖子,心说来吧来吧,就当欠你的。
然而下一秒,一只大手托起了他的侧脸,温热的拇指指腹按住他的嘴角,不轻不重揉了一下。
逆着夕阳,裴楠保持仰头的动作,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竟从对方眼中看出几缕转瞬即逝的柔光,难以同天光分辨。
郑书昀道:“你嘴角有颜料,回去让你妈看到,又该被唠叨了。”
裴楠下意识轻舔了一下唇,舌尖正巧触到郑书昀刚刚碰过的地方,又迅速缩了回去。
“哦,我回去洗把脸就好。”
裴楠说完,用手蹭了蹭脸,也不知自己蹭了更多颜料上去,急匆匆后退两步,正想转身离开,脚步微乱间,却见郑书昀轻微蹙眉,叫住他的名字。
“裴楠,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没这么怕我。”郑书昀本想说“排斥”,但话到嘴边,他换掉了这个一直横亘在他和裴楠之间的词语。
“能一概而论吗?”裴楠垂眸,有些闷闷地直言道,“还不是担心郑大律师一个不爽,亲手把我送进看守所,就像当年惩罚你们学院那个傻逼一样。”
郑书昀神色一顿,终于搞明白方才在车里,裴楠到底在忐忑什么。
他看着裴楠被残阳染成暖棕色的发顶,胸膛缓缓起伏了一下,绷紧的面容缓和下来,有些无奈道:“以后少听点谣言,还有,你和那个人不一样。”
*
回到家里,裴楠敷衍地和他爸妈打了个招呼,便顶着张大花脸,直接上了楼。
坐在沙发上的裴家夫妇望着儿子消失在楼梯口的沉重背影,转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感到诧异——他们缺根筋的儿子居然像是有心事了。
进卧室后,裴楠把背包扔到椅子上,走到浴室洗了把脸。
他忘了调水温,冰凉的水流将他的面部皮肤刺得发红,也慢慢荡平了他胸腔的波澜。
他撑着洗漱台,心说自己最近好像和郑书昀越来越不对盘了,不然为什么面对郑书昀的时候,他时常会没理由地不知所措,偶尔还伴随心跳加速,好像怕了郑书昀似的。
另一边,郑书昀并没有回家,而是驾车回律所继续加班。
到了晚上八点半,他从一堆卷宗和资料中暂时抽身,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缓解倦色。十分钟后,他步行到附近的咖啡厅,点单时,听叫身后有人叫他:“郑学长?”
他回头,发现是本科期间的学妹,好像姓王,便冲她点了下头。
难得遇到律政界的风云新星,王淼想抓紧机会取取经,便自顾自地起了话题:“学长最近在忙什么大案子呢?我前两天刚处理完一起新画室装修维权的纠纷,但有些细节还是做得不够好。”
郑书昀正接过店员打包好的热美式,闻言忽然问:“哪家画室?”
*
晚上,裴楠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抱着个平板电脑勾勾画画。
他大学时期在用绘画博主的身份开通了微博,ID“非衣木南”,时至今日已经有了二十多万粉丝。
前段时间,他以“非衣木南”的名义接了张页游宣传图稿,对方打钱爽利,给的期限也非常宽裕,然而对他这种学院派而言,要画出“一刀999”和“爷们要战斗”的廉价热血感,还是有点障碍,不过为了赚钱,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电视上正兀自播着三流偶像剧,讲的是霸道总裁强爱女主、她逃他追的狗血戏码,对白也都是些陈词滥调。
裴楠思索着构图,耳边传来女主心如死灰的声音:“我早就一无所有了,不知道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男主邪魅一笑:“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以身相许。”
裴楠听得直皱眉,被矫情到牙酸,刚伸长胳膊捞过沙发上的遥控器准备换台,这时,腿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了条微信。
明天一定拉黑:「维权的事,怎么不找我?」
笔尖蓦地触到pad屏幕,狠狠划出条大黑线,裴楠睁圆了眼。
郑书昀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转念又想,郑书昀神通广大,知道了也并不稀奇。
裴楠想问郑书昀,“我们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吗”,但心尖莫名涌现出汩汩细泉,映出方才夕阳下的那一幕,悬空半晌的拇指落下后,只按出三个字:「你太贵。」
明天一定拉黑:「在你承受范围之内。」
裴楠:「郑律的出场费不可能比我找的那个王律还便宜。」
明天一定拉黑:「我不要你钱。」
裴楠心头咯噔一跳,下意识觉得郑书昀这话还有下半句。
紧接着,他想起刚才听到的偶像剧情节,嘴没过脑子,讲了条语音发过去:“那你要什么,不会想要我以身相许吧哥?”
作者有话说:
往后请用评论砸我好吗!我好爱看你们说话!(大声)
第6章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裴楠的语音消息发过来的时候,郑书昀正加班结束,打算离开律所。
他点开语音,将手机贴在耳边。
裴楠略带调侃的声音带着电流响起,连同最后那声拖长尾音的“哥”。
郑书昀心尖像被猫爪轻挠了一下,握住手机的掌心略微收紧,半晌才将手机拿开。
其实很早以前,裴楠也这样叫过他。
第一次听到是在十五年前那个午后。裴楠被父母领到他家,站在玄关明媚的阳光里,笑着喊他“书昀哥哥”,嗓音软糯糯的,好像含了一颗化开的奶糖。
或许正是太甜的缘故,他没有防备,那颗年少沉稳的心蓦地泛起涟漪,头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就如同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壤忽然开出一朵小花,由于缺乏经验,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和呵护。
因此他没有做出任何暴露心境的反应,匆忙遮掩住被轻易牵引的心,试图避免毫无把握下的唐突。
然而,等他某天终于思考明白,冷静下来的时候,那个他想要去珍视的男孩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郑书昀打开这条语音,又听了一遍。
恰在此时,一个实习律师端着碗洗净的水果,走到虚掩的玻璃门前,刚鼓足勇气小声喊了句“郑律”,后面的话便悉数卡在了嗓子眼。
因为她看到郑书昀举着手机,脸上竟不可思议挂着浅笑,近似欢喜,又交织几分无奈,那银边眼镜下永远冷淡平静的目光,也在灯底变得异常柔和。
她胸口小鹿乱撞,碰到郑书昀看过来的视线,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郑书昀唇线的弧度已然消失殆尽。
她连忙道:“郑,郑律,我看你还没走,所以洗了一点水果,你要吃吗?”
郑书昀道:“谢谢,我准备走了。”
说完便拿起公文包,同她擦身而过,朝办公室外走去。
实习律师讷讷转身,望向郑书昀离开的方向。
郑书昀的背影依旧同往常那样生人勿近,就仿佛刚才那柔和的笑容只是映照出了她内心所盼,错觉罢了。
*
当天晚上,裴楠做了个被郑书昀追杀的梦,对方化作了提枪的冷面杀手,将他逼得仓皇逃窜,只为给爱车报仇。
第二天早上,他比闹钟先醒,第一件事就是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迷迷糊糊打开微信,却见郑书昀依旧没有回他昨晚的消息。
郑书昀估计是觉得他那句玩笑开得很没营养,不配浪费时间拥有一个回复。
虽然郑书昀当真没计较车被弄脏的事,但为表诚意,裴楠还是特意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出门,谁知刚推开院门,就看到不远处的路口,停着郑书昀的车。
裴楠:?
他大惊,心说郑书昀昨天也是提前坐在车里等他的吗?
他没问郑书昀,打算接下来几天亲自打探打探。
下午,一个短发男人提着个大皮箱走进画室,说自己叫乔唯,是来应聘油画老师的,箱子里是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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