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是没有手机的,他半垂着眼,看陆惊蛰伸手接通电话。
温时不太愿意听别人的电话,总觉得是隐私,更何况是这位陆先生的,也许是什么重要的商业机密。但或许这条通话并不重要,又或是忘了,陆惊蛰并未松开怀里的温时。
陆惊蛰不带感情地叫他三叔。
对方在电话中苦苦哀求,让侄子放过自己。对陆惊蛰而言,那不过是一笔小钱,只需稍微付出,便可获得长辈的感激和家庭和睦,老太太那边也好交代。
温时仰头,看到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微微照亮这个人的小半张侧脸。
陆惊蛰的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迟疑犹豫,不被对方的哭诉和哀求打动,他用听起来有点抱歉,实则冷淡的语气说:“三叔,你欠的太多,这次我帮不了你。”
对方似乎又在恳求,许诺很多,温时偶尔会听到对方强调的一些地皮大楼的名称,都可以无偿送给陆惊蛰。即使是温时,都能判断得出这些价值千金,但陆惊蛰不为所动,仿佛那些只是无意义的数字。
大约是示弱不起作用,对方的情绪失控,声音大到连温时都能听清那些歇斯底里的诅咒:“陆惊蛰,你出生的时候就有病,陆家谁不知道医生在胎里就说你不好,从小养到大也不见好。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有阵子伤心的遮掩不住,是医生说你摘除腺体都不行,活不了多久了吧。你有再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能换的回你的命吗?别急,过了现在,看谁熬的死谁,到时候别客气,三叔替你送葬。”
温时一怔。
谈及生死,陆惊蛰也没有动怒,他“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等着。不用纸钱,记得烧真的。也不知道三叔出不出得起。”
陆惊蛰挂断了电话。
温时的心中慢慢多了些很难言的感觉。关于alpha的病情,他知道的不算多。也许是怕他奇货可居,又或是不必告诉一个治疗辅助仪器。温时只知道陆惊蛰是信息素紊乱症,失眠严重,患病多年。他查过这种病,一般多发于青少年时期,症状繁多,难以诊治出病因,非常难治。但最后的手段不过是摘除腺体,成为beta,可能和从前的人生有落差,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陆惊蛰好像不一样,他病了很久,病的比任何人都要严重。
但对方是个身处穷途末路的赌徒,失控下讲得话似乎也不太可信。
真假也无所谓,那个人的消息并不灵通,医生找到了治病的办法。
温时安静了很久,终于说:“没关系,医生不是说你的病会治好,会痊愈,以后能活很久。但给他送终就不必了。”
陆惊蛰垂着眼看着抱着的人,眼神里有一些即使灯亮着,温时可能也看不懂的东西。
温时又想了一会:“所以我吃药也没关系。”
没被欲望冲昏头脑,也不是太过狼狈后想拉人下水的不甘心,这次是真心的。
陆惊蛰笑了笑,嗓音有点低,似乎在开玩笑:“温时,做人不能脾气太好,很容易被人欺负。”
温时觉得他说的不对,这件事并不取决于自己,更何况他也没有被人欺负,但没有反驳。
他的话本来就不多,真心话更少,今天的凌晨二点钟,已经用完接下来一周的份额。
陆惊蛰没有让温时想很多,伸手碰了碰他的后颈,草莓味更加浓烈。他一粒一粒解开温时的上衣的扣子,里面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衬衣,又问:“睡衣只有我的,要穿吗?”
温时身体微微后仰,装作没有听到这个建议,只是说:“我让司机等在楼下了。”
他本来的计划是,陆惊蛰没有失眠最好,如果必须要有信息素的安抚,入睡后也应该乘车回去。
没有想过留下来的可能,确切的说,打开门后,发生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温时的意料之外,但他仍坚持有始有终,尝试重回正轨。
第17章
陆惊蛰低头看着他,手微微松开,像是礼貌客气到不会勉强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当然也包括温时。
温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但这种不平等的注视仍然让他感觉到有些紧张,他张了张嘴,很小声地问:“不是要睡了吗?”
陆惊蛰说好,很有分寸地放开怀里的人,温时从床上跳下来,脚落在羊毛毯子上,往前走了几步,又慢慢将衣服整理好。他感觉到轻微的动静,被子被掀开,不算柔软的床微微往下陷。
过了一会,他听到陆惊蛰说:“温时,你是不是离得有点远。”
温时便心虚地往前凑了凑,甚至撩开后颈的头发,将腺体露出来,希望能让空气中的信息素的含量更高。
他很少会这么做,因为讨厌自己omega的性别,也讨厌信息素。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自己是个beta,当个普普通通的人,不会被喜欢,也不会被讨厌,可以当一块基石,不被信息素引诱,不会□□与被爱的梦,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实际上与性别无关,温时不喜欢的是自己。但这么廉价普通的信息素也会被人需要,能治愈某位患者的重病,甚至重金购买。温时不需要钱,如果治疗仅仅像今天这样,他只需提供信息素,而不必有别的有关性、身体的接触,他愿意无偿当永久义工。
可能别人做不到,但温时可以。
但事实不是这样,他不是义工,只是又在做梦。
不过至少现在,温时拥有无需购买,自愿付出而获得的片刻义工身份,并且希望患者能很快睡着,他不算太困,却很想离开。
时间过的很慢,温时发了会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目光落在床上,发现一个难题。
温时犹豫了一会,低下头,局促地站着,终究什么也没有做。
在很静的黑暗中,突然有个人开口说话,是陆惊蛰,他很认真地询问:“温时,你准备怎么判断我是不是睡着了。”
陆惊蛰向来很擅长伪装,装作平静,装作入睡,每个方面都做的妥帖,睡不着的时候,呼吸的频率一整夜都不会有变化。
他又说:“没办法的吧。”
似乎无比确信这个结论的正确性。
温时总觉得这个人在故意刁难自己,但他说的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应当,没有任何私人情绪,让温时不会说出口的揣测都变成无理取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惊蛰顿了顿,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旧宅是不是离这里太远?”
有的人睡前有聊天的习惯,温时是这么想的,他只是听,但在陆惊蛰停顿的时候,还是回应:“嗯,开了好久,好像有一个多小时。”
陆惊蛰点了下头:“来往要三个小时,路上可能还会堵车。上班的公司在附近,就选了套房子。我一个人住,没有客房,以前也没人留宿过。”
温时不明所以地点头,有点庆幸没有一时昏头答应留在这里,否则连住的房间都没有。
陆惊蛰继续说:“我的睡眠很差,一见光,或者有别的声音就会醒。”
房间的温度有点低,温时站了好久,穿的衣服单薄,身体发冷,很需要热源的温暖。
他听到陆惊蛰又问一次:“温时,你怎么判断我什么时候睡着?推门回去的时候声音要小一点。”
有热源逐渐向温时靠近,他难以回答那些问题,陆惊蛰却有更多问题,语气诚恳:“要怎么办呢?”
好像是把决定的权利交给温时,但合理的选项只剩一个。
其实温时的性格不算容易被人说服,反而很固执。当年私奔的时候,即使被母亲阻止,关在家里,锁上门,跳楼也会去。如果愿意改变想法,实则意志没有那么坚定。
陆惊蛰似乎是好心地为他排忧解难,重新提出建议:“要不要留下来?”
作为治疗仪器是无条件的接受,当无偿义工又总是心软,温时永远没办法拒绝这位善良患者的要求。
温时慢慢地点了下头,放弃那些不合理的选项。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惊蛰已经站起身,靠了过来,重新抱住温时,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温时点头的时候,陆惊蛰忍不住说:“头发蹭来蹭去的。”
上一篇:你是懂点女装的
下一篇:我走后,宋先生说他爱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