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隔音太好,之前都没听见。
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凑巧楼下有小朋友从大门进来,手里牵着气球,漂浮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猫是很容易转移注意力的小动物,加上嚎了这么久都没结果,一时没忍住,追着气球就下了楼。
温时一愣,只看到黑猫逃窜的背影,反应过来后随意抓了件外套,下去找猫。
陆家的会客厅很大,平时都不用,今天却开了,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来来往往的很多人。
温时无意间瞥了一眼,似乎看到陆惊蛰坐在首位,和人谈话。
但也就那么一眼。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加上大多是家庭访客,外面也有布置的位置,陆家的佣人没那么多,很多服务生是从外面雇来的。
温时一个人都不认识,边问服务生边找,找了好一会儿,远远看到黑猫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揪住了尾巴,猫毛都炸开了,也没对小孩亮爪子和牙,旁边站着的大人在和别人聊天,也不管小朋友的危险举动。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小朋友的肩膀:“你这样揪着尾巴,小猫会痛的。”
小朋友很听话地松开手,天真地问:“真的吗?”
猫终于得到了解决,吓得半死,忙不迭窜进温时怀里。
小朋友倒是很懂事,有点胆怯地说:“对不起,这里太没意思了,我只是想和它玩。”
温时给猫顺着毛,温柔地说:“没关系,下次不要再揪猫尾巴就好。”
小朋友听话地点了点头。
听到说话声,那位父亲总算转过身,看向抱着猫的温时站在小孩,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他是个男性Alpha,对小朋友没有耐心,也不想管,只要他不吵不闹就行。现在被猫的主人找上来,大概是挂不住面子,见温时打扮得过于简单,是寻常的家居服,在这样的场合很不体面,就觉得对方很可能是浑水摸鱼来陆家蹭关系的人,不客气地问:“那你是谁?这不是陆家的猫吗?”
温时有点后悔了,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意外,他不该嫌麻烦的。
他也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能为外人所知,而在这沉默的几秒钟,对方应该是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刚要开口乘胜追击,就被人打断了。
有人伸出手,搭住了温时的肩膀,温时还没反应过来,听到陆惊蛰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他是我的朋友,特意请来过年的。”
温时下意识偏过头,看到陆惊蛰英俊的侧脸,他表现出很有分寸的亲密,好像两个人真的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花园里的人零零散散,也有很多,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里,聚集在他们几个人身上。
陆惊蛰不在意这些,但温时却不习惯变成人群中的焦点。
对面那人完全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立刻谦卑起来,连忙对温时道歉。
众所周知,陆惊蛰的朋友不多,每一个都很重要。
陆惊蛰没过多理会,还是温时说算了,才揽着温时的肩膀,和他一起往回走。
温时的长发搭在肩膀上,洗漱的时候梳理过了,但发尾微卷,还是有点乱,在陆惊蛰的手臂上蹭来蹭去。
他们没有这么并肩走过,虽然知道陆惊蛰是好心帮忙解围,温时仍觉得很不自在,抬手把头发拢了拢,不小心碰到了陆惊蛰的手背。
陆惊蛰的体温很高,温时的脸很快也发热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每次都会做错事,还会被陆惊蛰撞到。
他也不想这样。
他们从正门进去,穿过会客厅前的过道,楼梯忽然变得很长,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最后停在了房门前。
温时的指尖抵着冰冷的门把手,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热度退却了些。
他一直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和陆惊蛰道谢,又觉得自己应该和陆惊蛰保持距离,不能再轻易产生幻想了,对双方都是。
陆惊蛰叫住了他:“温时。”
温时的呼吸一顿。
“今天是除夕,照理是该给小朋友发红包的。”
温时的意志太不坚定,终于认输一般地回过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了,为了刚才的事。
这段时间以来,陆惊蛰一直保持着那天开灯时的态度,就像当时说的,如果不能换一种方式,那就不再继续下去。
除了那次正好在花园意外撞到的短暂见面。
陆惊蛰靠在二楼的围栏上,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我给你也准备了。”
温时看到红纸的一角,大脑一片空白:“我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
陆惊蛰看着温时,解释道:“西河这边是只要没结婚都算。”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就像对外所说的朋友,但温时知道他们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今天是除夕,或许温时真的有点迷信,记得童年是母亲叮嘱过家人的话,每一年的最后和开始的一天要克制脾气,不能态度差距,否则会影响对方一年的运气。
而他已经站在了陆惊蛰的面前,错过离开的最好时机了。
温时歪了歪头,开玩笑似的问:“结过婚也算吗?”
陆惊蛰将红包往前递近了些:“怎么不算?现在单身就行。”
红包很薄,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应该不是一大笔钱,温时就接了,又想起陆惊蛰的理由,问:“有人送你吗?”
陆惊蛰今年三十二岁,至今未婚,即使有生理上的疾病,想要和他成婚的人依旧不计其数。
灯光昏昏暗暗的,两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陆惊蛰支起手臂,慢慢靠近了些,但没离得太近,不至于超过社交距离,令温时感到不安全。
他笑了笑,坦白地说:“没人敢。”
又觉得温时比那个拽着猫尾巴不放的小朋友还要天真。来的小朋友都有红包,但上面还有陆老太太,轮不到陆惊蛰给,何况他对这项活动没那么有兴趣,也没空。
只给温时准备了一个。
温时听完也笑了。
回到房间后,再三犹豫下,温时还是拆开了红包,封口是陆惊蛰用钢笔写的他的名字,里面有两张一百块的纸票和一个纯金的福牌,附赠一个手链,福牌不大,但做得很精致好看。
温时从小家庭富裕,他却没有很多同样家境的小朋友都有的、代表祝愿的首饰,虽然弟弟们都有。因为他出生的时候父母还未结婚,祖父母和别的长辈也不可能给一个没有身份的新生儿送礼。
温时拿起福牌,对着光看了好一会儿,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还是没戴,和笔记本一起放在了最下面的抽屉里。
*
陆惊蛰重新回到了交际场,微笑着说了声抱歉,因为刚才有事离开了很长时间。
和温时的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僵持了一段时间,外面人那么多,根本瞒不住。陆惊蛰本来就是突然找了个借口出去,亲近的人都知道,由于身体原因,陆惊蛰基本和Omega保持距离,没有什么Omega朋友。
而在座的大多是亲戚,自觉和陆惊蛰的关系非同一般,难免有好事的人问那人到底是谁。
周围声音嘈杂,不是所有人都注意这件事,三三两两讨论着家庭、事业、股票和财产。
陆惊蛰没坐,站在窗户边,似乎也没多想,回答道:“我在追。”
他说这句话时,音量并不算大,但就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立刻掀起涟漪,房间里也骤然安静下来了。
陆惊蛰这样的人,也用得着追人吗?
陆惊蛰很了解这些人,他的亲戚朋友,在知晓这件事后会产生怎样浮想联翩的暧昧猜想。
但他们没见到温时的脸,也没人留下照片,其实怎么解释都行,也不用解释,没什么影响,他们或许只会在社交场合谈论起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随口说说。
陆惊蛰不在意这些,却不能不在意温时,忽然想找回那些因为自己而使温时失去的东西。
一个远方表弟一边给陆惊蛰递烟,一边奉承道:“开玩笑了,世上还有您追不到的人吗?”
陆惊蛰没抽烟,平静地说:“也不一定。追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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