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三十二年里,陆惊蛰没有真的喜欢过谁。
他和温时之间的开始并不美好,关系很复杂,掺杂了太多因素。第一次见到温时,觉得他的眼泪很多,有点可怜,但和喜欢这样的感情有着天差地别。实际上陆惊蛰的怜悯心没有那么丰沛,温时是不一样的人。
陆惊蛰知道自己改变了,能够解释的理由好像有很多,因为性,因为信息素,因为荷尔蒙,因为朝夕相处,但他知道不是那样。
比起和温时上床,他更想和温时在有阳光的草坪上待一个下午,看听不懂的电影,为温时抱那只不喜欢也不讨厌的猫。
陆惊蛰希望温时能够开心,他会保护这个人,不再让他受伤。
也希望发展一段纯粹的感情,和疾病与金钱无关,只是因为喜欢彼此而在一起。
第43章
不知为何,打完电话后,温时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十二点了。
白天睡得太多,今晚估计很难睡着,温时又不是猫,一天能睡二十个小时。
他从床上起身,窗帘没拉,一偏过头就能看到外面挂着的彩灯和落地灯都开着,将花园照得亮如白昼。
然而是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
温时坐在窗边,猫还在睡,他就这么看着窗外,什么都没做,发了好一会儿呆。
仿佛不知时间流逝,直到有人敲响了门。
温时没问是谁,走过去开了门。
这或许可以被称作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因为问了就不能开了。
出现在门外的人是陆惊蛰。
外面所有的灯都亮着,灯火通明,陆惊蛰站在走廊的吊灯下,身形高大挺拔,双眸沉静,面容无比英俊,强烈的光线将他衬得像橱窗里的宝石一样闪亮,是一个完美到没有缺憾的人。
除了很少有人知道的,生理上的疾病。
即使温时曾听他讲述过那些事,仍觉得很不真实,因为陆惊蛰从未表现出失控,永远胜券在握,没有输过。
陆惊蛰半垂着眼,看着温时,若有所思地说:“还以为你睡了。”
以门为界限,外面很亮,里面却是暗着的。
陆惊蛰抬起手,他的左边手腕换了一块腕表,里面镶嵌了绿宝石,看起来很沉,好像是想用这只手触碰温时的脸。
门开着,温时靠在门框上,仰着头。他今天真的睡了很久,比他逃避现实,挣扎着怎么和魏然提离婚那天睡得还要多,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许与年纪不符的天真,就那么望着陆惊蛰。
他也因天真而备受伤害。
温时有点呆呆的,没反应过来,所以没躲,最后没碰到是陆惊蛰自己停了下来。
在来之前,陆惊蛰就察觉到情绪不对,他本来就没醉,洗完澡后,酒完全醒了,也更换了抑制贴。
直到此时此刻,见到温时,陆惊蛰才意识到猜测都不对,酒精和使用时间过长的抑制贴都不是原因,让他没有那么理智的是温时。
过于强烈的灯光照在温时的脸上,似乎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慢吞吞地问:“你喝酒了?”
陆惊蛰点了下头。
温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问了也没立场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
温时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蜷缩了一下。
陆惊蛰走近了一步,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将声音隔绝在外,至少没那么刺耳了。
陆家的正厅摆放了一个很大的、历史悠久的钟,平时都没听它响过,在跨年的夜晚终于感受到了它能发出的巨大响动。
陆惊蛰放下手,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很平常地说:“新年快乐。”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温时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很烫,他也说:“新年快乐。”
*
过完年后,陆宅热闹了几天,又逐渐恢复了往常的沉寂。
老太太在西河生活了七十余年,现在却不适合这里的气候了,待年节结束,又搭乘飞机,回到了温暖的南方。
温时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想要结束,而不是暂时的中止。
于是和陆惊蛰要求,希望能够继续疗程。
陆惊蛰说原来的医疗团队出了问题,现在正在更换,所以没有办法。
温时得知消息后,在地图上查了一下,发现那间医院真的歇业了,理由用的是装修整顿,但是重新营业的时间未知。
他只能继续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等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半个月后的一天,陆宅的电话被人拨通。
来电人是千里之外的陆老太太,按照惯例,周五的早晨,陆惊蛰应该会和她通话,她等到十二点,也没接到电话。按照营养专家的意思吃完午餐后,她给陆惊蛰拨通了电话,对方没接。
在此期间,没有人向她禀告发生了什么必须要紧急处理的事,说明是陆惊蛰的私事,他一贯将自己的身体情况隐瞒得很彻底,
老太太问:“是又到了易感期吗?”
罗姨说是。应该是昨晚开始的,陆惊蛰昨天下午就回来了。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听起来有点伤心,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要不然,你去问问温时?”
让他陪陆惊蛰一起度过易感期。
Alpha和Omega就是这样相互依存的生物,有着无法抵抗的易感期和发情期,需要和彼此度过。
进入现代社会后,有了抑制剂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切断了两者间的联系,但在这样的时期得不到安抚,依旧会产生心理上的不满足。
罗姨不知道这个“问问”的含义,她比老太太知道的更多,所以想要得到更确切的意思,于是问得更具体了:“一定要去吗?”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不用勉强,看他的意愿。”
和Omega在一起是最好的方式,不行也可以使用抑制剂,但陆惊蛰对抑制剂的使用频率可以说是滥用了,青少年二次发育的时候,他注射了太多抑制剂,虽然在二十岁后频率下降,但由于信息素紊乱症的影响,易感期无法再使用抑制剂,在这段时间非常难熬。
陆惊蛰是很擅长忍受痛苦的人,他想要做的事,想要保护的东西,无论经受什么都不会放弃。作为祖母,她没有伤害陆惊蛰或他喜欢的人的意思,只是希望温时能够了解并做出选择。
挂断电话后,罗姨敲响了温时的门,有些迟疑地说:“温先生……”
温时问:“怎么了?”
她说:“先生的易感期到了。”
温时微微睁圆了眼。
罗姨简单描述了这些年来,陆惊蛰在易感期经受忍耐的苦楚,每次结束后都需要修养的时间,精神不振,体力匮乏。但也说除了身体上的折磨,问题不算很大,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给温时提供了拒绝的余地。
温时慢慢皱起了眉。
听到罗姨说起那些时,温时的心脏好像不自觉地被吊起,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知到信息素紊乱症给陆惊蛰带来的痛苦。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只需要他的陪伴,奉献性、身体、信息素,就可缓解陆惊蛰的痛苦,和以前别无二致。
其实区别很大。温时的确收了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合同只规定温时需要为陆惊蛰在信息素紊乱症的治疗方面提供必要的支持,而易感期的抚慰并不在条约中。
从理智的角度考虑,温时应该拒绝的。他和陆惊蛰之间会发展到梦醒前的状况,不完全是陆惊蛰的错,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他的逾矩。温时表现得太热切了,超过了一般医疗辅助工具对患者的感情。
工具只受医生操控,和患者的身体情况无关,医生都暂停营业了,温时也不必做多余的事。
拒绝的理由数不胜数,温时也可以借此表明态度,他真的想要恢复到最开始的关系。
但实际上温时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做了错误的决定,他说:“好。”
好像根本没办法忍受陆惊蛰多痛苦一秒钟。
*
温时用钥匙打开了门,又一次,然后就被迎面而来的浓郁的信息素气味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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