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骆秋联系沈夕恒,前一半关心程祈,后面多半是向他告状:“程祈腿怎么样?你多费心,耳朵呢?还是听不到吗?对了,你有空跟你哥聊聊,他那一带最近发生两起入室抢劫案件,帮忙劝劝他,让他同意我去他家睡沙发,我的话他不听,你说的应该有用。”
沈朝昀比较直接,话题是:“什么时候在一起?”
沈夕恒没回,什么时候在一起?等他找到工作后,等他有成绩后,等他不再是程祈负担,等他完全能够适应新生活后。
只有蒋魏然不一样,他是真真切切推过来好几位耳鼻喉科权威医师教授的名片以及医院地址,让沈夕恒早点带程祈去治疗。
在程祈家的第五天,沈夕恒收到CNC公司的面试邀约,CNC公司全名“CNC神经电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主研神经电子医疗器械的高科技企业,公司专注于神经电刺激领域,沈夕恒应聘的职位是听觉重建类产品设计师。
大学时沈夕恒做过相关材料,整套图纸,设计理念,以及所需要的电子材料,全部写进材料,当差最后的完成成品实验。
沈夕恒让程祈帮忙看材料,程祈看了两个小时,放下图纸,用力拥抱沈夕恒:“以后会有万千听力障碍人士感谢你的。”
“图纸没问题吗?”沈夕恒坐在程祈对面,面对面说,他知道程祈能听见,可程祈不一定知道他已发现他装失聪的事,样子总是要做到位。
“可能有些小问题,研发过程中慢慢改进,毕竟纸上难谈兵,大致方向是对的。”
沈夕恒笑得眉眼弯弯,“要不然我不去面试了,拿到你的公司去。”
“我公司目前无论是资质还是研发团队都不如CNC,夕恒,你还记得你当初的初衷吗?”
“记得,让更多人装得起人工耳蜗,让更多失聪的人听到音乐,听到鸟叫,听到爱他们的人唤他们的名字。”
“是,CNC公司会比我的公司做的更好,我目前的实力能做的只有生产最精密的配件,CNC才能将好的工人助听器推到需要的人面前,夕恒,去实现你的梦想吧。”
沈夕恒眼泪差点掉下来,最初,他的本意只是想让程祈能够听到声音。
程祈不忘提醒沈夕恒:“资料不用全部带过去。”
“知道,只带三分之一,后面我口述。”
“期待你的好消息。”
初试通过,沈夕恒开心的多做了两道菜,程祈问他要不要喝酒,沈夕恒想起栖霞镇的杏子酒,“想喝杏子酒。”
程祈指着书房隔壁的储物间:“有。”
沈夕恒心情不错,喝的有点多,喝多抱着程祈哭,“我想外婆了。”
“我也想她。”
沈夕恒哭的稀里哗啦,“我哥不喜欢看别人的眼泪,我都不敢在他面前哭。”
“想哭就哭,哭吧。”
沈夕恒向程祈讲起外婆,他一直不敢回忆,也不敢去看外婆的遗物,外婆的小箱子还留在家里的老房子,商品房卖掉后把家里重要的东西都打包放回了老房子,老房子没打算卖,用来怀念。
外婆是在他们车祸后的第一个春节走的,老太太一生行善积德,走的时候并不痛苦,几分钟前还在跟沈夕恒讲话,说是要去给他煮一碗汤圆,几分钟后坐在厨房靠着灶台永远的去了,锅里还煮着汤圆。
沈夕恒还记得那天是元宵节,很冷,他从医院回来,给外婆带了烤红薯和两只猪蹄,他记得外婆喜欢是猪蹄,自出事以来家里买的肉全给沈夕恒和沈朝昀了,外婆是一丁点舍不得吃。
外婆不肯吃,猪蹄还在盒子里散着热气,油光水亮的,在沈夕恒的坚持下外婆尝了几口,笑着说好吃,剩余的全放冰箱,说是要留着慢慢吃。
沈夕恒很累,几句话后靠在外婆身上打起瞌睡,外婆拍着他的手,唱着经常唱的戏曲,沈夕恒在外婆的声音中慢慢入睡,外婆唱的戏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外婆说:好孩子,辛苦你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外婆还在他身边,见他醒来,外婆给他盖好被子,让他再躺会儿,她去给他煮碗汤圆。
厨房传来灶台点火的声音,锅盖盖上的声音,汤圆下锅的骨碌声,还有外婆的声音:“年纪大了,腿不好咯,恒恒啊,还有几分钟就能吃了。”
沈夕恒当时正在网上查看兼职,抬头瞟向厨房,外婆坐在灶台前的椅子上,笑着扭着看向沙发。
再次抬头,外婆闭着眼,手垂在椅子边,沈夕恒跑过去,轻轻喊她,她没有再像任何一次那样应他:“在呢,外婆在这。”
汤圆最后煮成一锅芝麻糊,沈夕恒从此再也没有吃过汤圆。
外婆的骨灰寄放在长明堂,长明堂专供骨灰寄存,沈夕恒隔一段时间就会过去看看外婆,给她带她喜欢的甜品和鲜花。
沈夕恒枕在程祈腿上,仰视着他:“外婆是思忧成疾,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她会长命百岁的。”
程祈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发:“她只早提前去见她女儿和女婿,你不用自责,她老人家想看到的是你们好好活着。”
“嗯。”
沈夕恒在程祈腿上躺了很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压痛你腿了吧?”
“嗯,痛。”
沈夕恒猛坐起身,“哪痛?”
程祈试着站起身,又痛得坐下,指指小腿:“压久了,可能血液不通。”
“要帮你按按吗?能按吗?或者现在去医院?”
“不用,休息一阵就好。”
“那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程祈抬眸:“还没洗澡。”
“可以你腿痛,要不明天再洗吧。”
“我坐着。”
沈夕恒恍然大悟,他这是等着自己给他洗澡呢,顺着他的话:“要不,我帮你洗?”
照顾他五天,第一天他们在浴室发生不可描述的事后,两人自觉回避,这几天都是程祈自己洗澡,今天不知道又是怎么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什么都没发生,单纯只是洗澡,浴室除了哗哗的水声,没有说话。
洗好出来,程祈问沈夕恒:“心情好点没?”
“嗯?让我帮你洗澡是为了哄我开心?”
这是什么新奇想法,不过挺奏效的,先前沉浸在外婆离世的痛苦回忆里,差点又忍不住想要出去跑步,被洗澡这么一通折腾,先前堵塞的心瞬间明朗。
“不是哄你开心,只是想分散你的注意力,你心里有事会失眠,我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沈夕恒笑,发自内心的笑:“那你替人分散注意力的方法还挺别致的,程总替别人分散注意力也这样吗?”
原本是句逗他的话,程祈一本正经:“我从不替其他人分散注意力,我很忙。”
“程总,这话有点霸总的味道哦。”
“不是,没有吧?”程祈想了想,好像也有人这么说过,“霸总就是说话简洁?”
“呃……倒也不是。”
程祈不是霸总,程祈是经失声过十多年,那十多年他没有跟人交流,说话的方式直来直往,简洁明了,能一句话说完的决不会多半个字,导致他给人的感觉冷淡霸道。
沈夕恒讲给程祈听,程祈摇头:“没有,我对你着话很多。”
“那你得感谢我,是我带的好。”
熄灯后沈夕恒在黑暗里转身,对着程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小聋子,幸好你来找我了,你不来,我应该不敢回去找你。”
沈夕恒知道程祈能听见,故意说给他听:“晚安,程小七。”
程祈差点装不下去,真的很想接沈夕恒的话,时机不对,总不能说就在这一瞬间耳朵突然能听到了,他只能说:“你刚说什么?鼻息打在我脸上了。”
沈夕恒将他微微侧推,拉起他后背的衣服,像从前那样在他后背写字:【晚安,爱你。】
程祈嘴角压都压不住,疯狂上扬,低沉着回应:“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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