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流[重生](30)
乐正颖伸手,轻敲她的脑袋,笑着应:“怪你什么,我是担心你饿肚子了。”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闻言肚子还真配合的咕噜响了一声。钟离朔无言望着乐正颖,却见长姐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好了,晚饭早就备好了,快些进去吧。”
她催促着妹妹,目光落在钟离朔抱着的东西上,疑惑地问:“你怀里抱的是什么东西?”
钟离朔望着怀里抱着的曲谱,笑眯眯地回道:“是曲谱,林先生的《海神》,他今日将曲谱赠了我一份。”
“你去找了林梦蝶?”乐正颖微惊,却见妹妹点头,欣然道:“正是,诚心相求去了。”
她言罢,快步跨入厅堂,轻快地招呼长姐:“阿姐快来,我饿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眼角眉梢都漾着欢喜的春光。乐正颖摇摇头,笑着缓步跟上。
告别了钟离朔的女皇,在回到宫中,简单地用了晚饭之后,即前往朝晖殿处理政务。一直在宫中候着她回来的安逸侍官,在女皇落座提起朱笔之后,在她身侧轻言道:“陛下,今日云中王到宫里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他见你不在,便留了封信交给您。”
早前禤景宸便叮嘱过安逸,关于钟离幕的消息要及时传达。禤景宸一听,便放下了朱笔,尤自镇定道:“将信给我吧。”
安逸将云中王留下的书信递了过去,禤景宸接过这份厚重的信封,三两下拆开,摸到了一枚青玉。
她皱起眉头,将青玉放下,取出了压着的信纸,快速扫去。
“陛下敬阅,微臣近日在黑虎垌一路得到了一消息……”
在得知昭帝之死别有隐情时,禤景宸便着手调查宫变前待在昭帝身边的人。而钟离幕,便着手南疆,调查这蛊毒的来路。
南疆七十二垌,每一垌都有自己独特的法门。这血蝉只有黑虎垌特有,便是南疆王晓得其症状也不知解法。仅有僰人族长,才尽知其法。
钟离幕一是为了昭帝之死,二是为了侍卫,求助了僰人族长。那两个凭着昭帝旨意前往南疆的医工和侍卫,得到了僰人族长的应允,可以参与配药。
蛊毒乃一垌之魂,若是破解之法被知悉,这一垌也就废了。小医工虽熟知南疆蛊毒,可凭一人之力配出解药却是很难的。
云中王将配药的消息传给了黑虎垌,得知僰人族长相助云中王,以无族中之人相助的黑虎垌,只好祈求族长不要放弃他们,将解毒之法传出去,从而主动配药。
不仅如此,还坦然告知了刺杀钟离幕的经过。
跟着楚人打交道数百年,原本老实的僰人族比起宛州狡诈的商人还不遑多让。
素来与云州楚人有商业交易的黑虎垌,在大半年货物被限制交易之时,终于被引起了火气。后听了入南疆的一商会头目所言,方才知道是云中王的禁令。日子过不下去的黑虎垌,这才起了心思。
只他们之前死活不说是何人挑拨,倒是守着某种不可说的义气了。
那商会头目姓杨,乃是宛州杨姓船商之下的铺子掌柜。因素来与黑虎垌有交易,故黑虎垌之人都与他相熟。
据黑虎垌的话,云中王已着手将人拿下。
意外解决了自己的事情之后,黑虎垌还交代了血蝉的事情。蛊毒之法向来只传给垌中的下一任巫女,而黑虎垌的下一任巫女,早在八年前坠崖身亡。
这是黑虎垌的一桩旧事,却关乎谋害昭帝血蝉之毒的去向。
在十年前,云州战乱之际,有一队在禤景宸的军队追赶下逃亡南疆的士兵勿入迷雾森林。许多士兵没有穿过蛊虫满布的恐怖之林,只有一个青年爬了出来,并顺着河流飘到了黑虎垌,为垌中一位名叫阿钱的少女所救。
阿钱乃是垌中下一任巫女,天真善良的少女救下了青年,并祈求族人将青年留下。日渐相处中,少女与青年互生情愫。可少女自小便有婚约,在少女成人礼后,不愿嫁给未婚夫的少女与青年相约逃出黑虎垌。
逃出南疆,到繁华的楚国去生活。
年轻男女的计划被识破,逃跑的当夜,少女将青年送到了流向云州的船上,自己被族人带了回去。
巫女告诉阿钱,她早就给青年下了血蝉蛊,迟早要死,让阿钱死心。可是阿钱却冷笑着告诉身为巫女的母亲,她早就将青年的蛊毒解了,还将血蝉蛊配制之法告诉了青年。
但很快,阿钱便呕出一大口鲜血。原来阿钱解了青年的血蝉之后,还给青年下了连理枝。
此生若为连理枝,缠缠绵绵不分离。
中了蛊毒的青年男女。不能离开对方两个时辰,不然因呕血而死。阿钱自知逃不出黑虎垌,又不愿青年受累,便一头撞在墙上,杀了母蛊,放青年自由,自己却身殒了。
这少女,与青年说着同生共死,可到头来知道挚爱之人会与自己一起离去之时,还是选择让对方安然无恙留在世上了。
僰人族有将情人信物留下了供奉的习俗,阿钱是巫女的女儿,巫女终究还是心软留下了女儿的骨链与青年给女儿的信物。
青年没有留下姓,只说自己叫阿程。而给少女的定情信物,便是如今放在女皇桌面上的这枚青玉。
女皇扫完书信,将案上的青玉拾起,仔细地辨认了玉上的徽记,瞳孔微缩,果真应了云中王的书中之语。
象征东皇子孙的金乌飞翔在山海之上,乃是楚国皇室的图腾。每一个王子,出生之后都会由太一观加持一枚福玉,作为王室子孙的象征。
阿程,复姓钟离,全名钟离程。
钟离程,乃是中州叛乱之时,战死于云州的中州王世子。他的首级被割下,还与自己的父亲叔伯一起,按照刺帝的旨意悬于城外暴尸三日。
禤景宸亲自射杀的钟离程,怎么还活了过来。女皇捏着钟离幕的书信,想着多年前的战场,皱紧了眉头。
云州之战,因着对方有一位星象师,久攻不破。后来得到监天司青岚之力,才攻破城池。难道,钟离程是在星象师的帮助下逃跑的。
她知道太一门修为高深的道人身上的本事,因此捉到钟离程的时候还亲自令青岚确认了。却原来,还是错了吗?
若当年钟离程还活着,还懂血蝉蛊,那么钟离幕猜想是他为了复仇谋害昭帝也说得过去。若真如此,当年在昭帝身边的那一群人里,到底哪一个才是钟离程?而如今钟离程,是死是活,又在何方?
昭帝之死,真的与朝臣无关吗?
女皇放下了钟离幕的信,只觉得好不容易来的线索,得来的还是一团乱麻。
她又将书信扫了一眼,望着那句“即便没了母蛊,中了连理枝的人,身体也有异于常人之处。即便是三伏天,手脚也冷如冰雪。无论男女,失去挚爱之人,犹如坠入冰窟。”
异于常人……
女皇将细微的线索交给了暗卫们,怀着期待,希冀他们能将已不在的钟离程找出来。
将手边的事情,短暂地处理之后,心牵昭帝的女皇竟有些神思不属。她忙碌了片刻,随即放下朱笔,朝着安逸女官言道:“问大司命睡下了没有,若是还未,诏她过来。”
第35章
大司命项斯年领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朝晖殿。禤景宸将公务处理了一部分,放下朱笔起身示意大司命随她到西殿的小榻坐下。
“陛下诏我是为了何事?”大司命见了礼,目光落在了女皇身上。女皇望着日渐稳重的少女,温声言道:“入夜诏你过来,只是心念昭帝有感。闻说太一门人可向神国问灵,不知大司命在替昭帝大祭的时节,替我问问她可安好?”
项斯年闻言微楞,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漾起了一抹讶异。跟在青岚身边多年,斯年早已晓得这位陛下对监天司是什么态度。哪怕当年青岚曾助她攻破云州,此后多年,陛下也未曾求助过监天司。
这还是陛下登基三年来,出来常例祭祀之外,第一次吩咐大司命做职责之外的事情。
“可是,不能?”禤景宸望着少女微惊的稚嫩面容,将胸中那不小心伸出来的妄念一点点塞了回去。
“非是不能。”项斯年俯身,连忙解释:“只是第一次受到陛下差遣,不胜惶恐。”
“且问灵一事,乃重中之中。太一本纪有云,尘归尘,土归土,逝去之人莫理凡尘,凡尘生者莫扰亡灵。以死为界,忘川作别,从此阴阳两不相干。”少女慢条斯理地说道,逐字逐句与女皇解释清楚:“问灵一事,横跨生死,违背东皇志愿的强求之事。臣修为浅薄,此前未曾问过,不知道这一次能否替陛下问到。”
禤景宸闻言笑道,轻叹一声,说道:“如此,便算了。”
项斯年想了想,又对陛下言道:“古来问灵都是为求要事,若陛下仅是想与昭帝问好,臣倒有一法。”
“何法?”
“巫山云梦。”项斯年回道,“只需为昭帝大祭三日之际,陛下每日焚香念经,初九之夜在太一观中,臣为陛下献舞云中君,或可求得与昭帝梦中相会。”
就算是在弘文馆中,将经义随便学学的女皇,也晓得巫山云梦的典故。她要求的不是女神的眷顾,而是征得云中君的允许,与故去的妻子会面。
太一门的信徒,或多或少都曾央求过太一道人去向云中君请求一场巫山云梦,只为与逝去的情人重逢。从来没有过这样想法的女皇,在听到项斯年这般说法后,竟犹豫了片刻言道:“既如此,大司命若有心,或可一试。”
项斯年垂首笑言:“臣自当尽力,只帝王相求巫山云梦,需大少司命两人一起,一歌一舞。陛下,祭祀之舞由我来,至于赞歌……”
“若是陛下不介怀,我有一小师兄,尤善神灵之语。她来歌,我来舞,一起将陛下送往云梦泽可否?”
“那便依卿所言。”女皇颔首,复又言道:“不过此乃私事,还望卿晓得,越少人知道越好,至于你那小师兄……”
“臣省得。”项斯年垂首,稚嫩的少女仿若洞悉了一切,露出了令女皇安心的笑容。翾景宸满意地点头,不再多言。
次日,前往与项斯年约好的授课之地时,钟离朔便收到了来自大司命的第二个委托。
“师傅曾与我说,小师兄尤善歌乐,美妙若神灵之语。今我有一事,相求于师兄,不知师兄可会答应?”
钟离朔一听便起了好奇心,问道:“何事还是我能相助的?”
项斯年说道:“好事,助有情人再会,师兄帮不帮?”
“若有劳,必应之。”钟离朔欣然,十分开怀地问道:“只你还未说,是什么事呢?”
“巫山云梦。故而相求师兄,奏一曲云中君。”项斯年说道,细声细气地解释了个明白:“我有一信徒,欲与亡妻再会一面,只监天司无合适与我歌舞之人,故寻师兄相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