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流[重生](74)

　　分明是长姐的大婚，长公主却比当事人还要紧张，频频催促着侍女们。
　　禤景宸叹了一声，言道：“吉时是巳正呢，如今还很早呢，安安不要催促了。”
　　禤景安握握手，又看向了门外，分明已经辰正了。恰好这时，小公主禤景宁匆匆跑了进来，说道：“姐夫的人穿过东街了，这时候都要走过皇城了。”
　　禤景安一听，浑身一震，看向了还在梳妆的皇姐，唤道：“阿姐……”
　　“晓得了晓得了，那你快些吧。”禤景宸吩咐着侍人，为她梳好发髻，裹上了最后一件嫁衣，端坐在殿前等着钟离朔来接她。
　　楚国的婚俗，因着各地不同而有差异。比如在宛州，新娘子出嫁时是要盖上盖头的，可是黎州云州源州等地，则可以抛头露脸。
　　也因此，作为帝王的禤景宸此刻坐在案前，穿着嫁衣安静的用着早膳。她瞧起来倒不像是嫁人的新娘子，而是等着侍人将人迎来的主君。
　　禤景安瞧着淡定的禤景宸，想着多年前她与太子的婚礼，也是这么淡然处之，看着焦灼的自己反倒羡慕起长姐的淡定来。
　　她想了想，又与到东门按照惯例拦人的禤景宁说道：“阿宁，我随你一道去。”
　　算了，她不打算陪自己这个长姐了，还不如去门口拦一拦小姐夫有意思。
　　这么想着，姐妹二人带着一群源州贵女还有金袍卫到东门等着迎亲队伍到来。
　　将近巳初，浩荡的鼓声远远地传到了东门。长公主与小公主爬上了城门，远远望着一条红色长龙朝着东门撞来，赶紧喊了金袍卫将东门关上，做好了拦亲的架势。
　　她们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蜿蜒出现的迎亲队伍，严阵以待。
　　待近了些，鼓声浩浩，连带着司命们的浅唱低吟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优美的歌声十分动听悦耳，在欢欣的鼓声中尤其显着。贵女们交头接耳，纷纷问询这是什么歌，等听清了，才知道司命们口中唱的是：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何兮，如此良人何！”
　　“二姐，他们唱的是什么？”临近了些，声音越发浩荡，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在了一出，汇合成了无比盛大的乐曲。
　　禤景安微微惊讶，看着浩浩而来的迎亲队伍，回道：“是《绸缪》。”
　　她知道这首曲子，楚国民间尤其喜欢用这首曲子迎亲。传说前楚时期，还是楚王的始帝钟离瑾为了迎娶赵王公主，带着司命唱着绸缪东出黎州三十里地迎接新王妃，以示郑重。
　　因此，历代楚国君王，都很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迎接皇后。
　　正这么想着，浩浩的队伍来到东门前。隔着遥远的距离，禤景安望着马上一身红袍的小姐夫，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对方一扬手，走在前头的红衣司命如振翅的鸟儿跃上了城楼，环抱住了每一个拦亲的贵女们。
　　红衣的司命皆是少年少女，俊俏无双。小公主被抱着，还不忘喊道：“拦人啊，要份子钱的！”可红衣的司命含笑将她抱入怀中，搂着她一跃而下，落在了早就准备好的马上。
　　所有的贵女落在了马上，被红衣司命抱着朝着东门径直驶去。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兮！”
　　迎亲的少年们高歌，撞开了东门，朝着皇宫笔直走去。
　　小公主嘟囔着小姐夫为什么不按照常理来，却还是开开心心的壮大钟离朔的迎亲队伍，随着她们敲开了殿门。
　　震震歌声传到了禤景宸的耳中，她端坐在殿中，静等着钟离朔来接她。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
　　殿外，金袍卫长戟落地，停下了脚步，跺着长戟迎合少年们的歌声。
　　红衣司命牵着钟离朔的马到殿前，将她从马上接下来，推了她一把。浩荡的红衣司命在大司命的率领下破开了殿门，在少年们的歌声中围住了禤景宸。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钟离朔含笑，拾级而上，步步走到禤景宸的面前。
　　司命们高呼，”子兮子兮，见此粲者何！“
　　她笑着，看着满目温柔的禤景宸，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出了殿外。
　　巳正已至，明亮的晨光打在了金袍卫们金色的铠甲上，也落在了迎亲的红袍少年上。钟离朔抱着禤景宸穿过红衣的司命们，听她们重复唱着：“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在烂漫的春光里，抱着禤景宸落在了自己的马上。她翻身上马，将禤景宸横抱在怀中，朝着宫外喧闹的东西大街走去。
　　大司命立在军鼓前的马车上，以一曲灵犀开道。少年们吟唱着绸缪，庆贺自己君主的新婚。阵阵高声里，禤景宸含笑，靠在钟离朔的怀里低声问道：“这就是你们楚人的婚礼了？”
　　钟离朔点头，以一笑回应：“是，这才是我们楚人的婚礼。”
　　她想着多年前自己在东宫前等着禤景宸的车驾到来，那场在百官见证下沉闷又无趣的婚礼，认真说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此后，你就是我的妻了。”
　　禤景宸点点头，靠在钟离朔怀中，与她一起走出宫门，去见自己的天下万民。
　　万民作证，百官见礼，在东皇的注目下，她们便是一生相扶之人，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她们分离。
　　她终于，嫁给了钟离朔。
　　作者有话要说：　　完。


第85章 番外朔景 一
　　天宝十五年，中州王反，楚国四州陷于战乱中。
　　楚帝钟离尘命澜州统领禤景宸为天下兵马大将军，平定叛乱。至天宝十七年夏，诸王尽诛，天下动荡皆已平息。
　　按理说大将军王应该班师回朝，可在收复了云州一个月后，却迟迟没有等到皇帝召回的旨意，等来的却是陛下御驾亲临云州的消息。
　　今上钟离尘，登基十八载。前十年功绩赫赫，诛佞臣，清权贵，将天下治理得宛若盛世。后八年，对外征战，频频失利，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可谓不折不扣的昏君一枚。
　　正是因着对蛮族征战失利，中央权威不稳，这才导致了持续了两年的内战。
　　内忧外患，可在大将军禤景宸的忠心竭力之下，皇帝还是坐稳了江山。
　　就是这么一位战时百官多次恳请对方御驾亲征，以安军心却屡屡推辞的帝王，在战后竟然赶到了千里之外的云州，怎能不令朝堂上下一片震惊。
　　造成这位帝王如此之举的乃是她唯一的子嗣，就是那个让皇帝不顾大臣劝阻就算不知死活也要册封为太子的朔殿下。
　　皇帝在位十八载，除了早前大婚现今已经逝去的文皇夫外，再无伴侣。而朔殿下便是她与文皇夫的子嗣，也是皇帝唯一的孩子。
　　作为皇帝唯一的子嗣，按理说身份应该是尊贵无比。可这位朔殿下八岁前却生于冷宫中，八岁之后遇到了来朝的云中王，就被陛下送给了云中王带到云州去了。
　　其缘由是文皇夫所在的杨家在殿下出生前谋反。因为父族谋逆，连带着这位年幼的朔殿下也不得皇帝喜爱。
　　原本以为被送到云州的朔殿下，最后会被皇帝随意打发一个闲散王爷安稳过上一生，因此大臣们对她都没有过多在意。
　　可谁曾想，中州王会谋反，入侵云州还杀了云州王，这位朔殿下也就此失去了音讯。殿下失踪的消息，勾起了皇帝残存的母爱，于朝堂勃然大怒，并勒令监天司的司命不顾一切找回朔殿下。
　　不仅如此，几个月前还不顾大臣劝阻，向天下发了九道银辉令，宣明朔殿下乃楚国国基，赐字昭明，一国太子。
　　可监天司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这位太子的踪迹。
　　战乱两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说不定早就被中州王的兵马踏死在街头了。可就因为月前失踪的大司命荏苒说了一句太子存于世上，皇帝便亲下云州，勒令三军在战后找寻太子的踪迹。
　　于是禤景宸的大军不得不滞留云州，找寻太子。
　　云州城主府中，重兵把守。
　　禤景宸坐在上位，背对着九州万里图，穿着一身银甲望着长案前坐着的将领们，拧眉说道：“云州中州瘟疫一事，如何了？”
　　“太一门人在各处设立了医治点，我等已经派人帮衬她们处理因为瘟疫死去的病人。”
　　“朝廷的赈灾的粮食也已经到了，云州余孽已经清理干净，局势已经安稳。”
　　案下回话之人，乃是这位大将军的左膀右臂，左参将徐仁青。
　　英挺的少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高挑女子，又说道：“如今要事，便是陛下南巡。若是陛下到了云州，我等还未找到太子……”
　　禤景宸打断了徐仁青的话，说道：“太子失踪两年，生死不知，找得到就是我辈之幸，找不到本将也不会由着皇帝责罚军中之人。”
　　“乐正将军，你的人都派出去了吗？”
　　被点名的乐正颖称诺，回道：“有空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甚至连南疆都走了，我还委托了青岚先生，若是还找不到……”
　　她口中的青岚先生，乃是一年前到了军中辅佐禤景宸的军师。这位军师先生乃是太一门人，身负五行之术的高人，可就算如此，要在浩浩云州找到钟离朔，也很困难。
　　可禤景宸却满意得点点头，说道：“如此便可。”
　　这话的意思是，就算找不到人，皇帝那里也能说得过去了。
　　议事结束之后，乐正颍留了下来，看着还在案前拟章的大将军，眉间添了几缕愁绪，“永乐……”
　　永乐是禤景宸的字，听到好友的呼唤，威严十足的大将军仰头，疑惑的眼眸了泄露了这位赫赫战神属于女子的柔软。望着眼前一身盔甲下面容娇软的青梅将军，乐正颍拧眉，说道：“皇帝来云州，若真是为了太子还好。可太子失踪两年，便是东皇要寻也要费一些气力。永乐，万一陛下不是为了太子如何是好？”
　　禤景宸如今位高权重，平了诸王叛乱之后，俨然是军中第一人。
　　如此人物，皇帝怎么不惧他功高震主。
　　乐正颍怕的就是皇帝如此兴师动众来云州，寻太子是假，借此发难是真。
　　禤景宸心中清明，自然会想到这件事。但她无所谓，只点了点，说道：“此事，不求功，但求无过。”
　　言下之意，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可乐正颍想着朝堂上皇帝喜怒无常的评价，不禁又替好友多担忧几分。
　　若是真能找到太子就好了。
　　乐正颍想，此刻只能盼着青岚先生能再神算一些。
　　可一想到对方惊讶地说太子竟然活到了十四岁的模样，乐正颍的心就沉下几分。她略微思量了几番，望着又在沉浸制定军部新政的禤景宸，叹了一口气，回到住处督促手下再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