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流[重生](57)
而今,只要等到八月十五,取了钟离幕与钟离程的性命,他就可以了了心愿,毫无牵挂地成为东皇的司命。
他对禤景宸隐瞒了许多事,唯有辅佐她将有心之人一网打尽这份心没有变。他要杀钟离幕,就不能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不过不要紧,钟离幕死后,他会为了朔殿下之死,以死谢罪的。
似乎将多年的重担卸下,念望一身轻快,朝着自己的营帐中走去。
那些信任他的人,全然不知被他换了多少可用之人,只等着八月十五对女皇露出爪牙,被尽数收入网中。
念望离去之后,将所有事情梳理好的禤景宸,将那一沓名单交给了司命核实。又命杨玉庭暗自调动兵马,准备好了一场给钟离朔的复仇之宴。
月近满,禤景宸坐在帐中,将白皙的手指落在了那一枚碎裂的青玉上,凝望良久。好一会,她才勾着青玉的轮廓,轻唤了一声:“殿下……”
她是应该,替钟离朔复仇了。
第65章
为免打草惊蛇,禤景宸麾下兵马行事迅速。密旨由司命们骑着最快的无影前往澜州,将心有不轨的明戈齐拦在边境。而境内,源州的兵力在中秋的前一日已然偷偷增强了几份。
据念望提供的资料,八月十五当日,钟离程与徐明义会在西山以麾下早就被调换过的金袍卫逼宫。他们以西山宴会的大臣眷属要挟,联合一派贵族遗老威逼禤景宸退位,以毒害昭帝为由迫她自裁,从而迅速夺得帝位,再无转圜余地。
禤景宸心想,钟离程若要称帝,那么钟离幕势必会成为他另一眼中钉。故此,她下令监天司的司命暗中保护钟离幕,再做好一切部署之后,她静等着中秋之宴的到来。
事关社稷,禤景宸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关于乐正溯的那件事,她只有等到中秋过后再去解决。
此等大事,除了她完全信赖的军部人员参与外,朝中大臣几乎无人知晓。她欲借徐明义与钟离程之手,将朝堂重新清洗一遍。
这个江山,她绝对不容许半点蛀虫腐蚀。
如此,便等到了月满人圆的这一夜。
这一夜,圆盘硕月,明亮地压在了西山西宫的上。月光很亮,擦过了精致的宫檐,落在了高大的宫墙上,照出了一片绰绰人影。
西山行宫东边的紫荆阁,此刻一片灯火通明。大臣们膝坐在矮席上谈笑风生,静等着居在正中央的女皇陛下到来。在大臣后面,则是各家的眷属,和生机勃勃的少年郎。
相较于那群为了彰显国力在使者面前风度翩翩的大臣,刚经历过围猎的少年们热情十足。徐仁礼在围猎上表现十分优异,受到了许多人追捧。少年们都喜欢他精湛的武艺与箭术,并且言明日后要与他切磋一二。因着是苏合的伴读,他此刻与钟离朔苏合待在一处,少年们自然也就注意到了穿着箭袍的乐正小公子。
这位乐正小公子,护着苏合世子逃过多名刺客追杀的事迹,在短短几日就传遍西山。少年们自然知道这位新晋的英雄了得的人物,虽然怎么看她都不像是有武力与青年大汉抗衡的人,可是那份武勇还是很值得少年郎钦佩的。
可是这一次围猎,乐正溯却没有下场,有一少年说着叹了一句,言道:“闻说乐正公子与徐公子乃是世子身边的双英,要是这次乐正公子下场,今年的围猎怕是要给你们这双英给夺了。”
钟离朔闻言一笑,摇头叹道:“这位公子想多了,我武艺不精,骑射不好,下场只有见笑的份。”
众人只当她自谦,又耿直地夸了起来。众人之前与她不熟悉,见有人与她搭上了话,有好奇的人便上前问了关于那日的惊险事情。
钟离朔心想,我那时躲起来的,可这么一说的话少年们肯定觉得很无聊,于是她按照话本子上写的那些段子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钟离朔今日没有束道髻,而是将长发束成一个高马尾,用玉冠固定着。她穿着绯红色的箭袍,外搭了一件披风,用的是黑金色的腰带扣在身上。相对于以往俊俏的书生气,今日装扮偏向武士的钟离朔瞧起来有几分令人不想挪开眼的英气。
徐仁礼先前就觉得自己的这个伙伴俊俏的有些过分,今日一看更是如此。他看着钟离朔眉飞色舞地与那些少年郎说故事,望着她神采飞扬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挪不开眼睛。
直到钟声响起,侍人们高声称呼陛下驾到的消息,少年们才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禤景宸的身影自殿前出现,跟在她身后的是长公主禤景安与景明公主,百官起身,纷纷拱手行礼,高呼陛下万世千秋。
钟离朔也躬身,嘴角含笑,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了禤景宸身上。在她身旁的徐仁礼望着他,垂首的时候用手肘顶了顶钟离朔的胳膊,唤了她一声,“溯?”
“嗯?”
“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是的,今日的钟离朔,瞧起来格外不同,可是到底哪里不同,徐仁礼又说不上来。
钟离朔点点头,望着皇后落座,温声告与百官起身,回应着徐仁礼。
徐仁礼见她愿意多说两句话,心头一动,又多说了一句:“你今日的衣服,看起来格外的俊俏。”是的,除了俊俏,徐仁礼找不到一个更贴切的词汇来形容。
“是嘛?”钟离朔回眸,望了他一眼。璀璨的华灯下,含笑的少年郎眉目如画。徐仁礼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被撞了一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觉得很热,脸上很热,耳根子也很热,绯色迅速在他白嫩的脸上蔓延,令徐仁礼不知道如何是好。
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好看,简直能要了人命。
徐仁礼这么想着,眼神游移不再去看乐正溯一眼。女皇下令,众人皆落了座。
宴席的鼓声响起,监天司的司命们落在了台上,开启了今夜的第一份歌舞。
乐师们弹奏着欢快的乐曲,众人低声赞叹,在这样的欢聚时候,钟离朔的目光偷偷落在了坐在主位上的禤景宸身上。
彼时,皇后垂首,正与身旁的长公主低声交谈。她眉目温婉,还是钟离朔记忆中的模样。于是钟离朔举起了一杯酒,放在唇边一饮而尽。她眼中含着笑,心头却很紧张。
她没有喜欢过其他人,也没有告知过别人这份喜欢。今天她是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方才徐仁礼夸了她俊俏,那么今日她的确是很俊俏了。能俊俏的出现在皇后面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实在还是胡思乱想的话,就依照三木说的,多喝一点酒吧。
酒上心头,情意自抒。
她喝了一杯,一杯接着一杯,徐仁礼偷偷看她,见她喝着犹豫劝了几句,“我哥哥说,酒喝多了伤身,不好。溯,你这么喝,可别喝多了。”
在旁的苏合喝着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钟离朔,说道:“溯哥哥今天很开心,开心的时候就应该喝酒,你就随她去吧,”
钟离朔闻言,含笑揉了揉苏合的脸。她转眸,视线落在了徐仁礼身上,笑着道:“我酒量可好了,千杯不醉。”
说着,竟是再举起了一杯,又倒入口中。
殿中的气氛,随着一再精彩的歌舞越发热烈。在徐仁青举着长剑跳入台中为陛下献一曲剑舞时,达到了顶点。钟离幕看着台中持着长剑英气勃发的青年,又望了一眼还在喝酒的长姐,心下一片焦灼。
哎呦,今天的风头可千万不能让徐仁青抢了。他这么想着,又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王座上的禤景宸身上。
他的皇嫂,目光仍旧是那么柔和,含着笑应付着诸位大臣,瞧起来一点异样都没有。钟离幕这才放下心来,静等着徐仁青的剑舞过去。
行宫凌厉的曲声传到了殿外,在行宫之外,一个穿着王袍的男人持着长剑仰望着皎洁的夜空。
今夜的月色很美,就好似他逃出南疆的那一晚。他想,要是阿钱还在就好了。
今夜之后,他会完成父亲的遗愿,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王座。如果阿钱还在,那么今天过后,她就是他的皇后了。
钟离程这么想着,只觉得周身又寒了几分。他想,就算是他给阿钱这全天下最尊贵的身份,也换不了阿钱给他的温暖。
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钟离程这么想着,听得远处喧嚣行宫中传来的凌厉曲声,幽幽叹了一句:“仰天长啸,气吞山河,我欲拔剑冲云霄,披云斩月,任逍遥,风萧萧兮易水寒……这曲子,甚好。”
就在此时,一名金袍卫来到他身后,低声说道:“世子,时辰到了。”
“哦?那就拿酒来吧。”他说了一句,金袍卫称诺,将一壶酒递到了钟离程手边。钟离程提酒转身,明亮的月色下,幽暗的丛林中,赫然站着一支手持利刃的金袍卫。
他目光从密密麻麻的金袍卫中扫过,举起了手中的烈酒,大喝一声道:“以酒洗我剑,但求敌血染盔甲,弟兄们,拔剑!”
刷的一声,所有金袍卫拔出了他们的长剑。月色下,一片寒刃泛着冷光。
“为我大楚千秋万世!”钟离程大喝一声,举起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烈酒入肠,燃起了一片炙热的火,温暖了他冰凉的身躯。酒喝干,钟离程将坛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众士兵与他一起,摔破了坛子,在一片破碎声里,钟离程一抹嘴角,含笑步入人群,大喝道:“酒喝干,随我杀人去!”
他说着,带着他的金袍卫,朝着有人接应的行宫走去。
钟离程的诗没有念完,他领着金袍卫冲入了行宫的第一道防线,大喝一声道:“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徐仁青的剑舞在琴弦微颤中结束,随着琴曲微颤,一声杯盏破碎的哀鸣打破了众人的沉思。
众人回眸,将视线落在了杯碎之处。那里立着一个少年,眉目如画,此刻站得笔挺,朝着女皇朗声说道:“草民乐正溯,为陛下献上一曲云歌!”
她没有行礼,也不管女皇有没有同意,直接看向了角落里的那群乐师身上,问道:“程文大师,会奏云歌吗?”
染了酒气的少年郎,是真正的天子骄子,桀骜不驯的令人挪不开眼。
第66章
负责这场宴会所有曲子的程文,听到少年这句话,笑着应了一句:“小公子要献云歌,我等自然是会奏的,只是云歌乃是云州鼓曲,我等今日没有带鼓啊。”
他话音刚落,眼巴巴看着钟离朔的云中王连忙站起来,急匆匆说道:“我有鼓,溯公子,云州的鼓你要不要”
“最好不过。”钟离朔那含着酒气的双眼看了一眼云中王,得到指示的云中王刚忙下令,令人将自己备好的双鼓抬了上来。长公主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却见云中王走出了人群,朝着钟离朔径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