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流[重生](67)
“嗯。”禤景宸点点头,闻着自上而下笼罩着她的熟悉香味,一时间有些昏昏欲睡。
她想了想,又与钟离朔说道:“云州的车马,在出了西山后,便会与金袍卫于监天司几人护着三木与安安到云州,你不用担心。”
“我省得。”
禤景宸点点头,又与她说:“入了西门,你还是要先回镇北侯府吗?”
“要回去的,要与母亲说一声,免得她受到惊吓。”作为儿女,面对镇北侯夫人这样温柔善解人意的母亲,是没有办法做个不乖的孩子的。钟离朔十分喜欢这个家庭,在她的只言片语里,禤景宸能感觉到钟离朔是真真正正的乐正溯。
钟离朔的幼年,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不渴望自己没有的,只会努力珍惜呵护自己拥有的一切。因此,在成为乐正溯之后,拥有了所有缺失的爱,她也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所以,她是钟离朔这件事,只需要禤景宸和钟离幕知道好了。
如果不是心有惦念,割舍不能,或许她连这两人不会说。而是会选择,以乐正溯的身份,和他们再制造一场因缘际会,有着另一种别样的联系。
禤景宸知道她对母亲的看重,当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挽留的话。
钟离朔揉了揉她的脖颈,温声言道:“等见了母亲,用了晚膳后,我会回宫中的。”她的意思是,回到苏合所居住的宫殿。
禤景宸言道:“我让安和去接你。”安和就是那一位安侍官。
钟离朔笑着应了一句,“好。”
在得到承诺后,禤景宸终于满意地闭上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在钟离朔的身边,她总能睡得比以往要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禤景宸好像了宫中那张柔软的床上,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在她的记忆中,钟离朔入睡时,总像个婴孩一般蜷缩着身子。分明是很高挑的一个人,躺在床上却能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柔弱又无助。
第一次同床的时候,钟离朔便是这么睡着,横占了整个床。就算是一直哄着妹妹睡觉常与人同塌而眠的禤景宸都觉得毫无办法。
总归是夫妻了,禤景宸见她长得好看,又过于柔弱,心一软就将她揽入怀中。就是这样的温暖,促使了之后的钟离朔反客为主,在某一个冬日里,将浑身散发着热气的禤景宸揽入了怀抱里。
此后,默契的两人再也没有更改过别的姿势。
能这么抱着她的,只会是钟离朔。
模模糊糊地,禤景宸喊了一声殿下,却意外地得到了回应。
“睡吧,梓潼。”温润如春风,舒适地令人受不了。于是禤景宸昏昏沉沉地,再一次睡了过去。
皇帝的车驾在艳阳的午后进入了西门,在进入宫门前,皇帝下旨令百官回家稍作休整,诸事等待明日上朝再议。于是百官散去,只于皇帝的车驾领着小公主还有苏合返回宫中。
钟离朔下了车驾,上了自己家的马车,跟在父亲与姐姐身后返回家中。回家的途中,钟离朔掀起了车帘,看着前头驾马的两个伟岸身影,说道:“父亲,阿姐,今夜用了晚膳之后,我能入宫吗?”
乐正颍浑身一僵,扭头看着掀起车帘的可爱妹妹,动了动嘴唇,说道:“才回来又要走,在家陪母亲一晚不好吗?”
钟离朔点点头,“正是此意,我与母亲说说话,最好不过。不过,陛下说,今夜会让安侍官来接我回苏合世子那处。”
乐正颍闻言吃了一惊,看向了镇北侯。镇北侯呵呵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便随你吧。”
“那姐姐觉得呢?”钟离朔又问,看着乐正颍神色认真。
乐正颍满目无奈,只好应道:“阿溯自己决断吧。”
说着,竟是一驾马,朝着家中快速奔去。
这都什么事啊!
镇北侯看着长女懊恼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声,回头看着钟离朔说道:“你阿姐,是怕你年纪太小,担心你咧。”
他知道乐正颍担心什么,无非是陛下看上阿溯是因为那张脸。可是镇北侯却不这么觉得,原因无他,随军多年,他看着禤景宸从将军到大将军,直至皇后到一国之君,十分了解这个天下之主是什么脾性。
这是个对待自己十分真诚的君王,不屑欺瞒。若不是欢喜,不会要的。你看,阿颍不也很像昭帝吗?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镇北侯看向钟离朔,说道:“阿溯眼光极好,只需信自己感受到的,莫听无所谓的人言。”
毕竟日后,会让这个孩子不舒服的言论肯定有一些的。做父亲的,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钟离朔闻言,点点头,笑着应道:“孩儿省得!”
因为,一直以来她不都是这样的吗?只要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放弃的。
第77章
夕阳悬挂在在枝头,映红了宫墙。禤景宸的车驾驶入了长长的宫廊,在南宫门前停下。她没有回到朝晖殿,一回到深宫中首先去看的便是被押到南宫地下囚牢的特殊犯人。
此人正是那夜行刺钟离幕的念望。昨夜钟离朔问及刺客时,禤景宸只是告知她乃是死士所为,将事情推到了钟离程身上。实际上,在没有得知真相之前,禤景宸也以为此乃钟离程的手笔。
可是在得知念望所为,并且对方昨夜传信要见钟离朔时,禤景宸就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了。况且,昨夜监天司的司命说昨夜念望是先去见了钟离程,诱发他身上的连理枝后,才去刺杀钟离幕的。
他们二人中的都是毒,且如果没有解药,都难逃一死。钟离程乃是命不久矣之人,可是念望还是亲自动了手。尤其是在钟离程醒来之后,将念望在中州辅佐中州王多年的事情抖出来之后,禤景宸已明了念望与钟离皇室有恩怨纠葛。
因此,在他提到钟离朔的时候,禤景宸提起了一颗心。
幽暗的底下囚牢中,穿着白袍的念望被架在了隔绝五行的刑架上。夕阳的光辉自一角缺口漏下,与室内幽暗的灯火混在一起,照亮了念望那一头已经全然雪白的发。
禤景宸走到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屏退了侍卫,看向了被钉在刑架上仍旧身躯挺拔的念望。
念望抬眸,眸光涣散地看向了禤景宸站着的地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殿下?”
“她不会见你的,念望先生。”禤景宸望着面容枯槁,五感不清的念望,目光犀利,“朕一直很好奇,念望先生的真实身份。”
“钟离程说你辅佐中州王多年,参与了诸王叛乱,显然你应当是中州王的人。可是根据你将钟离程叛逆一事揭穿给朕来看,加之昨夜行刺钟离程与云中王,你应当是与钟离皇族有血海深仇的。可是如此?”
她问得犀利,念望垂首,认真地听了好一会,这才分辨出她的意思,说道:“帝王多疑,想要取信于你实在是太艰难了,不过,我本来就不打算让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不过是让叛逆交到你手上,然后杀了那两人而已。”
“你很聪明,殿下有你这样的皇后挺好的。”念望笑了一下,眸色晦暗不明,说道:“至于你说我的身份,我此前说过了,我是河神啊。我与钟离皇族的血海深仇,其实是我的主公与之有血海深仇。”
“太一门人,都在执行士为知己者死的信条,我亦如此。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替杨望公子复仇而已。”
他的面容已经开始苍老,发丝雪白,说这句话的时候透着一股苍凉之气。
禤景宸皱起了眉头,看着他说道:“哪怕背弃君王,背弃信仰,也要执行自己的信条吗?”
“我何曾背弃自己的君王和信仰?”念望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反驳,“我成为河神,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保护杨望公子。你应当不晓得吧,风伯与河神,并不是只有皇帝才能驱使的。帝后一体,皇夫与皇后都可以和皇帝一样驱使两使。”
“我是,为了杨望公子去的。”
禤景宸说道:“你若是为了杨皇夫,那么你应当知道当年乃是杨家有反叛之心,毒害皇帝,所以刺帝才会先发制人清理杨家全家。而杨皇夫是无颜面对妻女,才自缢身亡的。这一切都是杨家咎由自取,杨望公子受累,你又为何口口声声说要复仇?”
念望一怔,霎时间像是被触怒了什么一样,面目狰狞地说道:“什么自缢!分明是钟离尘杀的人!杨家都是她带人屠的!她是为了钟离烟,一切都是为了钟离烟,为了她们姐妹两能在一起,杀掉了所有有所阻碍的人。”
他不会忘记,那个烽火通明的夜里,他看到那柄雪亮的长剑自杨望的身上抽出来,踉踉跄跄地杨望倒在地上,望着钟离尘转身离去的背影,喃喃地问:“这算是赎罪了吗?”
他的身上全是血淋淋的剑痕,像个血人一样趴在地上。钟离尘满目冷漠,扔掉了手中的长剑。铿锵的一声,像是戳在了念望的心上,还有钟离尘冷冷地那一句,“烟儿不恨你,孤却厌极了你,你今日所受的,乃是你应得的。孤会告诉烟儿,你是自缢死的。”
她说罢,候在一旁的大司命荏苒一挥手,抹掉了杨望身上的剑痕,跟在钟离尘的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念望想,他本来不会死的,全因钟离尘的那柄剑。
那柄雪亮的剑,斩断了杨家,斩断了杨望公子的骄傲,也埋葬了他的信仰。
“冤有头债有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钟离尘灭了杨家,我拿楚国作为公子的陪葬,有何不可?”
他面目狰狞,语气里已经有几分偏执的疯魔味道,冲着禤景宸哑声道:“杨家上下七百多口人,楚国钟离皇室加起来也超不过五百人,这还还不上呢!”
“所以你就拿百姓来抵,拿江山来抵?”禤景宸痛斥,厉声说道:“你真是个令人恶心的疯子,念望。若是杨皇夫知道你在他死后毁了一个锦绣江山,不知道你还有何脸面见他。”
杨望一怔,须臾笑道:“我不会见到他的,我这样的人,连归墟都去不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楚国没了,钟离程快死了,钟离幕也要死了,我也快死了,一切都要过去了……”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禤景宸,说道:“我做了自认为我应当做的一切,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禤景宸以一种怜悯地目光看着他,“可怜……”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隐约明白了念望的打算,冷声说道:“不过,不会有人知道你做了这一切。殿下不会来见你的,朕不会让你见到她,因为你不配!”
因为你毁了楚国,毁了她所有希冀的一切,她少年时期的孤苦都是因你一手造成的,这样的人,禤景宸是不会让她出现在钟离朔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