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久鸠:“你、你狐眼看人低!”
他脸涨得通红,道:“我身具上古蛟族血脉,身具返祖特征,真正凶、凶猛之处,又怎是单凭外表可知!别瞧我旁边傻大个看上去高大,到真正做实事的时候,也绝比不上我!”
那战魂部落的高壮青年闻言顿时也急了,大嗓门道:“我战魂部落也有上古熊族血脉,只论身强力壮,体能持久,俺还未曾输过谁!”
他瞪向海久鸠一处,鼓起自己手臂肌肉。阳光流转在他古铜色肌肤上,泛着蜜色的光。
海久鸠不甘示弱瞪着眼回望,却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周围又七嘴八舌吵闹起来。
年轻人心气高,谁都不服谁,于是越说越不像话。
叶云澜并非听不懂这些。
当年魔尊与他一处时,也曾说过许多不正经的荤话,非要逗得他面红耳赤才肯放过他。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愿意被人在大庭广众中奇货可居般争来抢去。
正欲开口喝止,沈殊比他更快一步。
“你们……太过放肆了!”沈殊往前一步,手中铁剑出鞘,发出一声铿然剑鸣。
喧嚣语声一静,他还想往前,叶云澜却抬手阻住他,淡淡道:“不必。”
叶云澜望向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小辈,又掠过他们的面庞,看向远处飘渺流散的浮云。
他的神情很淡,目光也显得很空,仿佛世间无人可以在他的眼中烙下身影。
他道:“我已有道侣,此后也不会再行另觅。”
众人哗然。
沈殊握剑的手也忽然僵住。
叶云澜眉目淡淡,平静重复了一遍。
“请让路。”
海久鸠慢慢反应过来,面上流露失望之色,他在浮云巅看见叶云澜第一眼时就觉怦然心动,说是一眼万年也不为过,闻听到叶云澜伤重消息时踌躇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过来自荐枕席,此刻却得知心上人已有道侣,怎能不伤心。
眼中涌上些许雾气,他默默退了半步,给叶云澜让出一条路。
只是他旁边狐族少女却显然更为大胆,并不愿轻易退去,而是问道:“敢问仙君道侣谁人?”狐族与人族观念不同,纵然有道侣,也并不妨碍他们求偶。
叶云澜脚步一顿,面无表情道:“他已仙去。”
狐族少女闻言,便想要说什么,却见到叶云澜长睫微垂,分明无甚表情,却显出一种难言的脆弱,像是冬日枝头上将坠未坠的一捧雪。
于是想好的露骨话语却是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口了,反而诡异涌出一点母性的柔软。
她痴痴看了叶云澜片刻,叹息道:“仙君节哀。”
苗越想要出言安慰,可他出身蛮族部落,实在不擅言语,最终只好挠了挠头,对叶云澜露出些许歉然之色。侧开身体。
周围人渐渐让开一条道来。
狐族少女看着白衣仙君穿过人海,背后跟着那黑衣负剑的徒弟。身形分明仍立于尘俗,却仿若下一瞬就要乘风而去,不由对身边姐妹叹道:“怪不得纳兰姐姐劝我莫来,这样的人物,又岂是我等三言两语可以打动。只是我观他面貌,确乎是命不长久之相,若是无人相帮,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
师徒两人一路行至天驰山脚,其间也仍有人想要上前,却先被已经有所警惕的沈殊冷声喝退。
他面目不耐,眼神凶戾,活像是旁人欠了他亿万灵石,目光一瞥,就有煞气呼之欲出,令生人退避。
他走在叶云澜身侧,掌心紧了又松,欲言又止。
可直至到天宗停泊的飞舟之前,叶云澜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
他们踏上飞舟。
飞舟之中有须弥纳芥子之阵法,里面空间宽广,数百上千弟子正在兴奋交流此次论道会所得。
见到两人行入,皆是纷纷投目过来,唯有一人,面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偷偷瞧了叶云澜一眼,便匆匆回到飞舟自身的房间之中。
甫一回房,陈羡鱼便回身将门栓上紧,而后在房中愁眉苦脸转了一圈,连自己最珍惜的美人册也丢在一旁桌上。
胸口处一热,是传讯石发来消息。陈羡鱼脚步一顿,叹一口气,手中在虚空画符,凝出水镜。
眼见水镜中显出自家兄长的身影,陈羡鱼恭恭敬敬垂首,道:“兄长,你叫我做的事情我已办妥了。”
陈微远手中拿着星盘,正低头擦拭,淡淡道:“做得不错。”
陈羡鱼踌躇了一下,道:“不知兄长为何要我将叶师弟受伤的消息散布出去?这与兄长派我前往天宗目的,似乎,似乎并无关联……”
他素好美人,对美人向来关心爱护,可此番作为,却是将叶云澜推至尴尬之地了。
是以方才他看到叶云澜便不自觉躲避,心中有愧。
陈微远侧头看他。
陈羡鱼忽悚然发觉,自家兄长双目此刻竟是亮银之色,是传说中血脉之力激发至极致才有的异象。
此番状态之下,陈族观星术所能发挥的威能极巨,几可言无所不知。
陈微远道:“我派你至天宗寻觅魔星踪迹,三年以来,你未有所得。”
陈羡鱼面有羞愧。
陈微远道:“魔星出世,相伴隐星,隐星黯则魔星盛,两者纠缠不清。若将隐星推至风口浪尖,魔星便会露出行迹。”
陈羡鱼大吃一惊,“兄长的意思是……”
陈微远慢慢擦拭着星盘,并未明言,只道:“你跟在其人身边,仔细探查,当有所获。”
他挥袖将这面水镜打散,将擦拭好的星盘用锦缎包好,归于原处,又坐窗前,抬手折了一枝插在花瓶中的白梅,握在手中把玩。
那亮银之色慢慢从他瞳眸中减弱,他将一朵白梅捏在掌心,低叹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云澜,你此生想要安稳平静,从容赴死,为夫却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
“师弟,这几日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贺兰泽端茶直饮,对面是正在信手泡茶的叶云澜。他仔细观察了几番叶云澜面色,知他已是伤势好上不少,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自那位太子殿下飞舟回返后,师兄便寻不到你踪迹了。闻听你在浮云巅现身,然天宗弟子观战之处却也见不到你身影,师兄还疑心你被什么山精鬼怪抓去了。”
叶云澜道:“机缘巧合,与天池山灵相识。那几日,我是被山灵邀去做客了。”
贺兰泽道:“原是如此。”他踌躇片刻,继续道,“师弟最近或许也已听闻了有关你的那些流言。”
叶云澜泡茶的手一顿,淡淡道:“是。”
贺兰泽道:“师弟,此事绝非是师兄所说出去的,你可信我?”
叶云澜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信。”
贺兰泽长舒一口气,又认真道:“得知此事后,我已告诫门中弟子,不得再传播这等流言,想来今日没有不长眼的弟子往你跟前凑罢?”
今日向他自荐枕席的皆是外宗弟子,同门倒是十分规矩,未想是贺兰泽做了告诫。
叶云澜道:“不曾。有劳师兄了。”
贺兰泽笑了笑,神色显出几分柔意,“师弟,你我几年交情,何必言谢。”
“流言归流言,你真正的伤势,世人又怎了解。”贺兰泽轻声道。
迟疑了一下,又道:“师弟,你知我是万中无一的火系天灵根,今番天池论道又有感悟,不日修为将行突破,待到那时,或有三成把握收服神火了。”
叶云澜沉默不语。
贺兰泽等了好半晌,等不到回答,摇头哂笑一下,觉出几分尴尬。
不过他的面皮在这几年早已炼就,又坐一会,交谈几句宗门之事,才起身道:“时候不早,师弟好生歇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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