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眨眼,没说什么。
但他很清楚,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碰到。
小小的插曲并未对二人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很快来到了被分配到的房间。
刚一推开门,灰尘就呛得时故眯了眯眼。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一点灰和一些蜘蛛网,房间其实还算整洁,不大不小的床被一层薄布盖上,阻挡了来自外界的灰尘,掀开一看,里面的床单和被子还是干干净净的。
但问题是……只有一张床。
时故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点局促。
这情绪对他而言实在陌生,他有些拿不准自己为何会这样,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他不动,别人会动。
“发什么呆?”郁詹忽然开口。
夜晚总是静谧,便显得郁詹的声音格外有存在性,时故连忙思考该如何回应。
然而郁詹却不让他思考。
眼前袭来一片阴影,随后,郁詹的脸骤然放大。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时故能感觉到郁詹呼吸时吐出的热气。
时故忍不住眨了眨眼,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染上一丝愕然,有点呆,还有点好看。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长得还挺不错?”郁詹忽然开口。
时故语塞。
见状,郁詹挑了挑眉,又重复了一遍。
“你长得不错。”
“……谢谢。”时故垂眸。
随后,他感觉到郁詹直起了身。
“为什么不躲?”
时故不答。
他其实是忘了躲。
“不排斥我?”郁詹又凑近。
“……”
时故犹豫了一下,似是在思考。
很快,他思考出了答案。
“不排斥。”
时故看见郁詹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让时故感觉很好,连带着之前的不自在都抵消大半,他觉得有一点点开心。
“我好像从来没见你笑过。”郁詹一直看着时故。
他不带负面情绪看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深情注视的错觉。
或许这就是一副好皮囊的优势。
“笑一个我看看。”
时故听见他说。
他下意识捏住了衣角。
方才消逝的局促感卷土重来,并且更加强烈,时故感到窒息,又觉得有一点点难过。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难过的缘由。
“我……不会。”
“没有人天生就不会笑。”
郁詹声音很轻,将时故的躲闪与局促尽收眼底。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过身,淡淡道:“睡吧。”
时故松了口气。
然而当即将躺到床上之时,他又停顿了。
郁詹感觉到了他的僵硬,问他:“怎么了?”
时故摇头:“我不困。”
说完,他折返回了桌前,坐下。
他有一点点紧张,并努力掩饰着这种紧张。
但他没想到的是,郁詹又笑了。
“怕什么?不是说不排斥我?”
时故看到他眼中盛满笑意,与之前一样的笑意,但这一次,他感觉不到开心了。
大概是久不见时故答复,郁詹眼中的笑意淡了一点。
他躺到了床上。
“算了。”
油灯熄灭,时故听到郁詹最后落下了这句话。
他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装了他的药。
没有吃药,他不敢睡觉。
可是他又不愿意当着郁詹的面吃药。
他最后决定不睡觉。
第十七章
夜阑人静。
破旧的客栈静得呼吸可闻,而在一片昏暗之间,一双极黑的眸子静静看着屋内沉睡的身影。
他的目光像是一潭死水,一动不动,可偶尔却也有那么一时片刻的闪烁,好像是一个发了很久呆的人终于回神,又好像是他透过郁詹,看到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大概除了时故自己,没有人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也或许,连他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思绪。
郁詹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
屋内昏暗,提醒着他现下还只是夜半,郁詹下意识地要去点亮床头的油灯,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看向桌边,对上了时故探寻的眼。
郁詹难得愣了一下:“你一晚没睡?”
时故摇头,指了指外面:“那边好像有人打碎了什么东西,我听见了店小二让赔的声音。”
闻言,郁詹侧耳细听,果不其然听到了类似于“碎了”,“赔”之类的字眼。
这倒是有意思。
天都还没亮,这店小二的效率未免太高,莫不是一直守在屋外,就等着别人打碎他家东西?
不过他并未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时故,道:“你真的不用睡会儿?”
时故摇头:“不用。”
“是我在这里你不自在吧?”郁詹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
他在睡觉之时脱了外袍,此刻一身里衣,更显得身材格外修长,但却并不瘦弱,时故甚至能隐隐看见他单薄里衣下凌厉的肌肉轮廓。
从外表上看,这简直就是个和时故完全相反的人。
冷戾,硬气,永不妥协,桀骜不驯。
永不妥协。
永不妥协。
为什么他可以做到永不妥协?
夜色昏暗,隐藏了时故那双黑眸下难得的情绪流转,他想得入神,便也忽略了一旁郁詹渐渐靠近的身影。
郁詹的出手来得猝不及防。
扬手一抓,就将时故一把扛起,打断了他全部的思绪。
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时故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身体无可抑制地僵硬了一下,时故愣愣看着“罪魁祸首”,一动不动。
床上仍有余温,是郁詹留下的余温,一躺上去,一阵好闻的气息就将他包裹了进去。
——那是郁詹在沧云宗时常用的熏香的气息,清香淡雅,带着些微苦。
郁詹这一路上,有用过熏香吗?
时故沉思,最后的答案是没有。
也或许是过去用得久了,所以现在腌入了味。
时故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
毫无预兆的,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胸口。
“你心跳变快了。”郁詹微俯着身,长发自然下垂,最后拂到时故耳廓,微微晃动。
痒痒的。
有一瞬间,时故觉得他要压上来了。
然而郁詹并没有,他转过了身,穿上了外袍。
“好好休息吧。”扔下这句话,郁詹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许久许久,时故才慢半拍地抚上刚刚郁詹按过的部位。
好像……是有点快。
谁也没有将昨夜屋外的插曲放在心上,正如谁也没有想到,打碎一个东西,居然真的会出人命。
时故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这个客栈虽然破,但其实面积很大,前庭到后堂的距离算不得近,能将喧闹声传到这里,想必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
但这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时故这样想着,一如既往地等到了饭点才推门出去。
一到前庭,他就发现众人的神色不太对劲。
一个人躺在大堂的最中央,白布盖住了他的整个身体,只有一只僵硬的手垂在外面。
时故知道,白布盖着,是死了的意思。
算账先生与店小二仿佛看不见地上的异样,依旧忙碌,见他出来,店小二甚至还笑着同他道了句早安。
时故:“……”
是挺早的,但是不太丨安。
众人并没有对于他现在才起做出什么表示,也或许是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见时故过来,岑羽还特意同他解释了一句。
“是昨晚打碎东西的童子。”
岑羽说这话时声音很低,时故看见他面色微微发白,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下,一路滑落到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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