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珩没说话,微微张着唇,像是被吓愣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谢行之在他面前蹲下,仰头牵住小孩的手,“就是想对你好。”
在谢安珩略显慌乱的目光中,他很轻地勾起唇角:“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谢行之。”他拿出想好的说辞,“是你的……哥哥。”
这回谢安珩是彻底呆了。
“我这几年都在国外,刚刚回来,也才了解到你的一些情况。”谢行之捏了捏他的手指,“怕贸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不相信我。”
“我也担心这么突兀地给你送东西会让你觉得讨厌,觉得是施舍。”
谢安珩的眸光明显闪了闪。
“但是让我就这样放着你不管,我实在做不到。”谢行之想到他第一眼在校门口看到小孩时那副凄惨的样子,蹙眉,“所以才想了这么个笨办法,偷偷给你书包里塞东西。”
他忍不住笑:“这办法确实太笨了,一下就被你抓住了。”
“什么?”谢安珩耳朵根子微红。
谢行之眉梢一挑:“那个男生不是你跟邹渺喊来演戏的?”
小把戏被当场戳穿,谢安珩咽了咽嗓子。
“别紧张,我不是怪你。”谢行之莞尔,“小丫头心眼多,她这么做也挺聪明,不是要害你就行。”
要不是他上辈子是岑向阳拜把子的好兄弟,知道那小子的为人,没准还真能被吓唬到。
谢行之感觉到他的小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没开口。
“怎么了?”
谢安珩摇头,低着脑袋:“没有。”
谢行之看他半晌,温声道:“谢安珩。”
“没经过你同意擅自往你包里放东西是我不对,我道歉。”
谢安珩看向他,眼睛睁大。
谢行之还是要把心里的话说完,他不想小孩因此和他心生芥蒂:“但我绝对不是因为觉得你可怜,也没有想同情你。我要是同情谁,电视新闻里那么多穷困地区需要救济的可怜人,我可以直接把钱捐给他们。”
他直直对着谢安珩的双眸:“我是你哥哥,给你的这些本来就是你该有的,没有什么别的理由。”
谢行之感觉到谢安珩眼底的情绪激烈波动,被他捏着的手似乎想抽出去,最后又归于平静。
他再接再厉,靠近拨开谢安珩的额发:“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们见过,只是你不记得了。”
谢安珩没动弹。
年轻男人眉眼温柔又宁静,处处透露着经历打磨和沉淀的修养,连站在这片街道都会觉得是对他的玷污。谢安珩看不出自己跟他有半点能扯上关系。
“还是不信我?”谢行之想到现在这幅身体和他原本的刚好有七八分相似,使出他的杀手锏,虚虚点上谢安珩的眉毛,“你眉骨很深,我的也是。”
手指又转到眼尾跟鼻尖:“这里有点翘,我的和你一样。”
他最后将温热的掌心挪到谢安珩耳后,轻轻摩挲了一下:“你这里有一颗小痣,左右两边都有,对不对?”
小孩浑身一震,“啪”地捉住他的手。
谢行之笑:“肯信我了?”
小孩抿嘴,眼神明显有松动。
谢行之:“那再叫声哥哥我听听。”
谢安珩:“……”
他反复舔了几下唇,最后还是小小声:“……哥哥。”
“哎,乖。”谢行之乐不可支。
他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
谢行之没忍住问他:“如果我想让你跟我走,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谢安珩猛地抬起头。
“……算了。”才刚见面,好像有点太心急了,小孩现在明显还没完全信任他,这小孩看着好哄,实际多警惕,他是清楚的。
谢行之站起身:“没事,走吧,我们先下楼,再给你买点文具,然后送你回家。”
“等等!”
袖子被拽住,谢行之回头。
谢安珩仰着脑袋:“谢行之……哥哥……”
他像要说什么,对上谢行之的目光,又犹豫。
谢行之对他眨眨眼,露出倾听的表情。
“明天……”谢安珩嘴唇动了动,“明天还能来见你吗?”
小少年揪着他的衣袖,眸光忐忑,紧张得眼都不敢眨。
“当然可以。”谢行之见不得他露出这种表情,走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就住在福新招待所,学校旁边那家。”
他又说:“你把作业带过来,我房间很安静,你可以在里面学习。”
小时候的每个周末都像是地狱,待在家里不得不面对谢父,得时刻看他的脸色,随时有可能挨打。
但他又的确需要一个能学习的地方,不得不忍耐。
忍耐,并期待时间过得快一点,祈祷谢父今天心情好一点,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那时候的他做梦都想有人能收留自己,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也好。
谢行之明显感觉到谢安珩眼底亮了不少。
“谢谢哥哥。”他松了攥着谢行之袖子的手,“我会很安静,不吵到你。”
这小模样让谢行之心肝一颤,他忍不住又薅了一把谢安珩的短发,笑道:“乖。”
-
晚上七点,谢安珩拎着一小盒牛奶回了家。
推开门,客厅里臭气熏天。
“儿子?”谢父醉醺醺地喊他,“跑哪去了你今天?等了你半天你都不在。”
谢父放下手里的啤酒,拍拍椅子靠背:“过来,给你留了点菜,饿了吧?”
他侧着身,露出东倒西歪的酒瓶,一双一次性竹筷随意地搁在桌面,旁边有两个塑料袋,里面是碎骨头,混着一些浑浊的汤汁,还有说不出名字的碎肉跟粉条。
家里的异味大半都来自那里。
谢安珩冷漠地转身:“不用,我不饿。”
趁谢父没反应过来,他迅速进门反锁了房间。
“操了,你跑什么跑?”门外开始嚷嚷,“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是不是觉得老子没用,嫌弃你老子是吧?嗯?!”
哐当一声,谢父踢了一脚他的房门。
“妈的,跟那娘们一个臭德行。”
谢安珩攥紧衣服,等脚步声慢慢远去,这才把藏在里面的袋子拿出来。
那是刚刚谢行之给他买的文具和晚饭。
谢安珩爬到书桌上关了小窗户,又拉上窗帘,确保不会有人看见。
他拆开塑料袋,轻轻将小心翼翼揣了一路的小蛋糕取出。
好像叫黑森林蛋糕,和中午吃过的提拉米苏长得有点像,但都是他曾经从未奢想过的东西。
谢安珩挖了一小勺。
很甜,但不腻。
这一天下来吃过的甜像是要把他曾经所有的苦全都弥补掉。
谢安珩小口小口地抿着吃,左手拨了拨桌上的文具。
新钢笔,一盒墨囊,还有一支消除笔。
他看过何明旭炫耀这种笔,很神奇,有专门的墨水,涂一下就能看不出痕迹。
把蛋糕吃完,谢安珩没舍得用新的文具,把它们放进书包里,依旧用自己原先的旧水性笔写题。
宝石袖扣被他从床垫下拿了出来,放在小台灯正下方。
小少年埋头伏案,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房间外,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响,谢父坐在酒瓶子中间看球赛,还间歇性传出暴躁的叫骂。
偶尔声音太大了,会打断一下谢安珩的思路,他扭头朝房门冷淡地望一眼,又继续沉浸到作业里。
袖扣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上,在灯光映衬下散发出柔和的淡蓝色光晕。
第8章 陪伴
谢安珩几乎一夜没睡着,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惦记着明天要去找谢行之。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实在是躺不下去了,起床悄悄拿了牙刷毛巾,到院子外的小水龙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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