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副样子,又是矜持,又是觉得自己善良的感觉。
葛山气得鼻子都要喷火了,可就是没什么办法,到底不会顺势道谢,却也不好在富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小家子气”,只在纪墨头上拍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好像是纪墨惹来这麻烦一样。
纪墨心中无奈,都说不要来了,来了还生气,何必呢?
那富户看不出个眉高眼低,竟是还对葛山有几分安抚一样说:“你在这里多年守墓也是辛苦,该学一些的,多知道这些,以后也不至于乱了手脚,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要多感谢道长才是。”
他这话,竟是直接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了,其实他的辈分不如葛山高,只不过他有钱,很多人就忽略了这个辈分的事情,并没有在他面前摆长辈的谱。
葛山,当然更摆不起来。
别看他对族长族老之类的能够嬉笑怒骂,全随心意,可若是让他真的对上这样的富户,他的心里也虚。
含糊发出几个气音,葛山好像是答应了,又好像是没答应。
富户早就不看别人的眼色了,见到葛山这样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接受好意的,还觉得他有些不识抬举,真的以为道长是那么好请来的吗?若不是他请了人来,这些土鳖,哪里有机会见到道长这样的人物。
表面上,富户只是摇头叹息,还对道人说了一句:“山野之人,让道长见笑了。”
“无妨,无妨,乡民而已。”
道人不以为意,很是云淡风轻地揭过此事,又跟富户相谈甚欢,没有再搭理葛山的意思了。
葛山气得,只想跟他们动手,纪墨连忙拉住他的手腕,“爷爷,爷爷,我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吧,爷爷想吃什么,我给爷爷做!”
他说着就拉葛山走,发现拉人的阻力不大,也就知道葛山也是想要顺坡下驴,好歹不在那里干站着,倒像是傻子似的。
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面对富户这等衣食父母,到底还是不好得罪,虽说族中若是想要换下葛山,只怕还没什么人选,但,若是真的要换,也不是不能矮个儿之中拔高个儿,硬生生赛一个顶替的人来。
尤其是有了富户这样能够用下人的人家,恐怕比起用族里不听自己话辈分还高的族人,对方更愿意用有身契在手的自家下人,那才是指哪儿打哪儿,听从吩咐。
白天不痛快,晚上还要继续在墓地中转两圈儿。
记得那地上挖了坑,周围还放了些料子之类的,葛山走到那附近的时候还让纪墨小心,怕他脚上磕绊,摔到那等坑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爷爷放心,这地方,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纪墨信誓旦旦,从小到大,走了多少年,每天晚上走两圈儿,哪怕每年也会有些新的坟墓出现,但这还是能够记忆的。
这些坟墓的排列规律,有些像是八卦图,当然,这里是要叫做“聚气阵”的,听起来很是高大上,可还是那“藏风纳水”的一套,这样子分布的墓地之中,越是靠近中心的越是规格高的,辈分大的,同样也是最富有的那一批,散在周围的,就是普通的坟墓了。
最次的就在最外围,如此一圈圈往外排开,很有点儿贫富差距,光是看墓碑,也能感觉到差异来。
最外围的,有的连土包都没有,墓碑都是木头片,看起来就寒酸,里面的那些,只怕脚踩瑞兽的石碑尚且不够尊贵,还要加上各种各样的吉祥纹路,最好两侧还要松柏成荫。
怎么看都“富丽堂皇”极了。
纵然有些墓地的子孙后代已经不中用了,但光是看这样的墓地,似乎就能看到对方以前的富贵家底,让人对其高看一眼。
第738章
在最初穿越的时候,对于死后事的问题,纪墨就考虑过,还专门让人把自己火化,免去了虫蛀鼠咬之苦,哪怕那个时候灵魂已经穿越到下一个世界,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痛苦了,但想到那种可能,那种被黄土覆面,深深掩埋的可能,就会觉得还是火化更好。
一去了无牵挂,也不必留着孤坟,等着后人祭拜。
若是子孙不肖,后代不宁,反而连累先人不能在地下安枕,又何苦来哉?倒不如一把火全都烧了,再把骨灰撒在水草丰茂之处,肥了地,也算于绿化、于可持续发展有利的了。
再后来,发现特意叮嘱这个事儿,指不定让人以为自己有什么大病,古代非要有深仇大恨,才可能挫骨扬灰,自己这要求,分明就是在为难人,说不定还要让别人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又何必如此呢?
再想想,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尸体怎样安放,都是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了,何必再斤斤计较。
收敛尸骨者,烧了也好,埋了也好,哪怕是丢弃于路,曝尸荒野也好,都是一样的,与自己无碍,不必多加挂念。
自此死前也就没有特意嘱咐死后的事情,随便别人是风光大葬,还是薄棺草席,他都可以。
那个时候的想法可能有点儿“死后非我事,不必多口舌”的无所谓心态。
等到再后来一些,心态又变了,若是能够留一座墓碑供人凭吊,就仿佛是到某处风景名胜之地,留下“到此一游”的题语一样,且不说文明与否,至少留下了自己的足迹,代表自己曾经来过。
似乎也是一种意义。
再等到跟着葛山学习了墓葬知识之后,才觉得墓葬一道,博大精深,不能简单地以“封建糟粕”“迷信荼毒”的观点看待。
先不说别的,就说考古发现上,若是没有古代留下来的墓葬,恐怕现代的很多文明都找不到个源头,仅仅从文化传承和文明补充证伪的方面来说,这部分的墓葬还是有意义的,便于后代研究历史,研究那些历史上曾经辉煌的朝代的文明成果。
很多已经失传的文明成果,若不是从墓葬之中有所发现,又哪里知道,原来古代文明,竟然已经发展到让现代都惊叹的程度了呢?
一旦跟文明连上了,墓葬这种已经被逐步抛弃的习俗,就有了另外的值得学习的意义。
回到现在,说起墓葬来,也绝对不是单纯的鬼神敬畏。
人是有感情的,是有文化传承的,感情体现在对长辈,对父母,对子女,对亲朋的相处之上,生时种种,自有生人来说,死后种种,如何述说呢?总不能在坟墓里埋个保持通话状态的无限电手机,想起什么说什么,好像那个人还活着一样吧。
是思念,是记忆,也是一种寄托,是历史变迁的影子,是文化传承的烙印,是每一代人对世界的认知,同样,也是某种技艺的集大成者。
能够从墓葬之中发掘的东西,无论是千年不坏的酒水,还是依旧保持活性的种子,又或者是精美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器物,再或者那些机关,那些壁画,那些墓室布置之中体现出来的艺术布局和美感……事死如事生,通过墓葬,似乎能够看到历史中那些人是怎样生产生活的。
一个人,于时代,于历史,是渺小的,若蝼蚁一般,无法撑起什么庞大的建筑,但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见证者,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发展,通过自身的经历来做出时代的真实写照,这就是时代存在的证据。
咳咳,最重要的是,活人的东西不好保存,死人的东西,通常能有幸存。
在这一点上,一度努力把自己的作品安放在帝王陵墓之中的纪墨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陵墓存在,陪葬就存在,自己的作品就存在,哪怕漫长黑暗,永无尽时,但这种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若封闭的古堡其实是在等待进去的人,尘封的陵墓,可能等待的也是开启的那一刻,向世人展示祖宗的伟业。
泱泱大国,浩瀚历史,那些曾经留下的历史人物或可被人否定,但那些留下的墓碑,那些深埋在墓葬之中的物品,无论多么令人惊叹不敢置信,它依然是事实,是证据,是古人的智慧所展现的傲人身姿。
以为在超越的,是否只是在重蹈覆辙?
以为走在前面,是否只是在追赶背影?
有些东西,是需要一点儿证明的。
夜半三更,纪墨对着一大片坟墓发了一通感慨,那影影绰绰的松柏,夜色之中投下的影子,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守墓人,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只需要如站岗的侍卫一样,静静地矗立在这里,安静地等候着天明天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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