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是相师。
同行之间,是忌讳互相看相的,一个不准,另外一个就是怕别人摸清自己的底细。
可这个“忌讳”并不是不能看,纪墨这会儿看那少年的样子,通过那点儿熟悉感看了又看,突然一拍脑门想到这不就是之前考试节点所见的那个因为兄弟情而吵架的少年吗?
不,不是那个少年,应该是对方的血亲后代,这种隔代遗传,容貌返祖的现象,倒是挺稀奇的。
血缘真的是个奇妙的缘分,能够让间隔数千年,完全不曾见过的两个人如此相似,真的是很奇妙啊!
相似的面相,却是不同的感觉,因为学了相师技艺,纪墨看人的时候,都下意识开始相看,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时候的感受,冷情冷性到过分孤傲,不流凡俗的样子,竟然会娶妻生子,留下后代传承来吗?
哦,忘了说了,相师并不是什么家传的职业,如果相师在意外死亡之前能够有妻有子,多半都是不许自己的儿子再做相师的,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只要看看现在的相师都是如何出身就知道了。
好人家的子弟,没什么被迫害的可能的,是绝对不会主动来学的,似乎只有亲缘淡薄了,才可说明福德薄这个入门条件是满足的。
收回思绪,纪墨看了些少年读书日常,这里就是他的书房,他每次进入都是单独一人,每次进来就在看书,不言不语,看完就走,极其有规律。
所以,这样性子的人是怎么想到要当相师的?看这个大宅子,也不是没钱的样子啊!
【请选择时间,四千年,五千年,六千年,七千年……】
“四千年。”
纪墨试探着问,这一次选择之后,是要回到某一本已经看过的书册那里吗?
夜色之中的明灯,次第熄灭,残留下来的那一盏,就是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吗?
眼前一片黑暗,考试自此终结。
【主线任务:相师。】
【当前进度:第六阶段考试——已通过(成绩:良好)。】
【是否进行第七阶段学习?】
“是。”
【将于一日后离开当前世界,请妥善处理私人物品,禁止夹带。可选择继承人传承当前学习成果。】
第770章
相师九品,九品出天机。
天机阁诞生于一位传奇相师,这位相师据说是以“相帝王”而闻名天下,因从龙之功而得了国师之位,开创天机阁,收纳天下相师,从此以后天下所有算命者就有了一个名称——相师。
相师之间也一度划分品级,如朝廷上的官员一样,从一到九,分成九个品级,以一为最尊,可惜九品之间层级不清,对相师的个人实力如何,很难做直观的比较,品级以国师一人钦定,下多有不服者。
自国师去后,品级之说,日渐消亡。
天机阁也从朝堂闻知退到了在野一方,渐渐隐于山林中,成为一种日常,又不那么日常的存在。
相师还是有,且多出于天机阁,但这些相师并不以品级相论,外人也很难知道高低,自是以名气论,名闻地方者,必有大才,名闻天下者,必扶龙庭。
有相师欲出名,以扶龙庭为要,也欲争夺一个从龙之功,但天机混乱,岂能以气御之,多有无果,以命抵偿。
更有未言事而先死者,状若反噬,外表无伤,心脉已断。
天长日久,天机阁对此就讳莫如深,并不公开谈论相关方法,但这个事实作为传说一直都存在。
“国师之尊,何等辉煌,以朝廷之运为己身所用,再不惧寿命之忧,自可再想长寿之法,我才不信我的命就一定要那么短。”
师兄齐河曾这样对纪墨说。
都说相师福德薄,是天生的短命鬼,必要在这短暂如流星一般的生命之中留下一些什么,大多数相师选择留下名声,希望能够像初代的国师那样厉害,被帝王推崇。
不是他们不爱富贵钱财,而是这些东西,生时享受过了,死后就没什么用了,也莫要说后代,大多数相师都是留不下后代的,福德薄之说在这里应验得最快。
若有哪位相师的夫人怀了孕,倒是要怀疑一下是不是自己不在的时候有的。
也因此,有很多天机阁的相师,出来之后就准备改行,不做相师,以便留下子嗣,这种做法也是有成功的,只成功的也免不了自家的颠沛流离多灾多难,说不定辛苦得来的孩子,他日也如孤儿一样再被天机阁收为弟子。
有关福德运道的事情,很难说,谁也不敢说自己所感觉到的就一定准确。
齐河也想要留下子嗣,甚至想要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族,但他鄙视那种以为不做相师就能规避福德薄的运道的那些蠢人。
天机有定,不努力做点儿什么,就想着躲,能够躲得过吗?
躲避是不行的,退让也是不行的。
齐河从未与人说起自己的身世,他曾是大户人家的子嗣,嫡子出身,天生就传承有望,可倒霉在母亲娘家获罪,母亲不愿与之割裂关系,在知道父亲要因此休妻,服毒自尽。
留下一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儿子,白白占了一个嫡子身份,却是罪妇之子,该如何?
父亲对他还是好的,不忍自己的骨血丧命于此,便送他去了天机阁。
年幼时,记忆最深的便是那送人的老仆曾叹:“大公子的福薄啊,若不然……”
那长长的叹息仿佛一根长索,死死地摁住了他的咽喉,让他的命永远在那里悬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身死。
所以,我一定要死吗?
不,我一定不能死。
他要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活着证明那些人是错误的,自己才不是什么福薄之人,自己能够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退让,躲避,都没有用,好像那一年,无论他怎么不愿意面对现实,四处躲藏,还是被仆人揪出,带到了父亲面前,迎接了属于他的最终宣判。
那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可他的父亲,却只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摆摆手,再不忍看的样子,让仆人将他抱走了,之后就听到他父亲说,“稚子年幼,闻知母逝,伤病而死。”
很多凌乱的仿佛碎片一样拼起来的过往让齐河比那些天真的稚子更懂得眼前的机会如何重要,这是他最后的选择,死得不那么快,也不至于父子相残的选择。
可他定不下心来,晚上会被噩梦惊醒,仿佛能够看到母亲那七窍流血的惨状,那双还在流血的眼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不似在注视自己的儿子,仿佛在在自己的仇人。
似乎在向他逼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死呢?”
母亲看重娘家,以为娘家是自己在夫家立足的根本,当娘家出师,她还不听夫君的劝,一门心思往上扑,为了避免她的做法连累自家,夫君只能出具休书跟她撇清关系,而她在看到那份休书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时候的她,除了夫家,已经无处可去。
宁死就不肯走,那就死在那里好了。
齐河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在猜测母亲的做法是出于怎样的心思,他的记忆中属于母亲的印象早在这种猜测之中被模糊,甚至觉得母亲很多时候过于狠厉了,对自己太狠。
这样分心,对他显然是没什么好处的,于是他的课业进展很慢,好在那么多人,先生也懒得跟他们拉近更多的关系,并没有人追着他谴责,他就跟着浑水摸鱼过去了。
在山上成长的日子,并不是那么无忧无虑,齐河向往那些先生的高高在上目下无人,那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就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可要做到那般,是需要有实力的。
看过身边儿一个个同窗的惨死,哪怕跟他们并无太多交情,可死亡来得那样突然且密集,蓦然回首,剩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齐河悚然心惊,觉得不能再这样了。
于是在下一批小弟子要进山的时候,他主动充当了向导一样的角色,跟他们拉近一些关系,又在之后跟着上了好几次的课,把以前不理解不明白的东西重新学过,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好在两遍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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