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不由自主地把被子拉到下巴,盖住有补丁的肩膀今儿衣袖。
林真愣了下,就着床头那张小得不能再小的桌子上的桐油灯,坐在床上解开自己的包袱。
里面是他穿的衣服,三身棉袍棉裤,七八身夏秋季的薄衣裳。
他对另外一张石头床上的春香杏香招招手偏头对林小幺和槐香道:“这件衣裳是去年做的,我今年穿有点小了,明天找你们小爷爷改了,应该能改出两件衣裳,给春香和杏香了。”
冬天的衣服做得大,春香杏香身形都瘦,改成两身绰绰有余。
春香杏香眼睛瞪得溜圆,只拼了命地摇头:“不要。”
林真说了就是:“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跟你们阿么还有娘亲自说。”
然后他翻出另外一件棉袍,放到林小幺的被子上:“这件也是去年做的,我穿着小一点,你穿着正好,就算明年也穿得。”
林小幺皱了皱眉,抿着唇:“这是你的,分给我们你穿什么?”
林真摸了摸他的头:“我有的,再不济去镇上买点棉花扯点布,叫阿爹给我做两身。”
“你的银子要省着点,不能乱用。”林小幺义正言辞地道,那话的语气跟林阿爹一模一样,而且边说边把被子上的那件棉袍往林真那边推。
林真把棉袍压着:“你嫌弃我穿过的?”
林小幺立刻道:“才没有——”
林真:“那就拿着!”
“……”厚实的棉袍压在身上,林小幺唇动了动,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哥……”
“这就对嘛。”林真呼噜着他的头,把最后一件棉袍拿出来道,“槐香和春香杏香一样年纪,这身棉袍也能改两件,到时候看看给哪个。”
家里孩子有六个,春香杏香是女孩,槐香是小哥儿,他的弟弟也是哥儿,穿他的旧衣服没什么大碍,毕竟从属性上来说都是要嫁人的_(:з」∠)_
但其他小孩子不一样,他们都是男孩,还是要避点嫌的。
一来就得了新衣服,几个孩子脸上的高兴压都压不住,他们看着林真的目光差点儿开出了花儿,要不是大晚上的怕吵着家里的大人,都想扑到他跟前大声叫他。
就连这天晚上的梦里,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
林真撑起身熄了油灯,微微把腿缩到被子里。
没法子,要是伸直了就要伸到被子外面,谁叫这张床是给家里的小孩子们准备的,根本没想过会迎接他这个成年人。
不过或许是回到这个地方让他安心,困意来得比想象中更快,迷迷糊糊地便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林真是被虽然压低了一些,但根本挡不住的声音吵醒的。
他望着吊着一些茅草叶的屋顶,沉迷于梦乡的思绪慢慢回笼,穿了衣服裤子和鞋子走到烧水的灶台前。
在家里带孩子没出去的林大嫂看见他起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是不是被孩子吵醒了?要是困再回去睡会儿。”
“没被吵着,是睡足了的,”林真看了一眼家里,只见昨天晚上把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人都不在,只有林大嫂和他怀里的孩子,以及昨天依偎在林二嫂身边的一岁多的能够走路的小孩。
林真道:“阿父他们都去地里头了?”
“嗯,要赶在过年前把地都翻好,这样才能让雪把地里头的虫子都冻死,来年的虫害少一点。”
庄户人家吃的是辛苦饭,要栽要种要收成,收成了还要翻地,一年到头都没有歇停的时候。
就算这样,还是不能避免天气不好带来的减产的危害,更倒霉一些,一年的辛苦打了水漂。
林真走过去舀水洗脸,顺便舀水洗脸,洗完脸后他跟林大嫂道:“昨天晚上我跟小幺他们说了,把我的两件棉袍改了给春香杏香还有槐香,我针线活不好,这事儿还要看大嫂的。”
“这怎么行!”林大嫂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往自己孩子身上扒拉好处,而是觉得这事不妥当。
林真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再者都跟孩子们说了,我可不能够说话不算数。”
“可这——”
“好了大嫂,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把衣服拿来,你看看怎么改,反正我那针线活你是知道的,没眼看!”
他是铁了心,任凭林大嫂嘴皮子磨破都没用。
第10章
林大嫂没办法,只得点头。
林真去把棉袍拿出来,放到擦干净的桌子。
林大嫂一看到棉袍的料子,就知道这些衣服不是什么穿旧的不能穿的衣服,全是只洗过几水的上好的棉布和棉花,别说在他们家,就是在镇上都有的是人要。
她摸着衣服,不住地道:“改了是真可惜了,这应该是镇上的衣裳铺子做的吧,针脚又密又整齐。”
“我倒想它稀疏一些,现在拆的时候才不废功夫。”林真针线活不行,便把林大嫂的小儿子抱在身上,顺手去逗二哥家的那个小子。
林大嫂瞅他一眼,突然笑了笑:“说实在话,三弟你跟以前可真是一点都不像。”
林真抱着孩子,回望着她:“哪儿不像?”
“上次去,你说把顾大留下的银子都给他儿子那回就挺叫我惊讶的,以前吧你把银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别人想要从你手里抠一个铜板都是不可能的。”
“这回来,又把这么好的衣服给春香杏香他们,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要不是我自己亲眼看着,都要以为是别人编来骗我的。”
林大嫂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而且她也不避讳自己对以前的林真的不喜欢。
林真道:“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看着林大嫂手脚麻溜地用针挑针脚:“人活一世,实在不必困死在银子上,有多的更好,无多的也要潇洒自在。”
他是典型的小哥儿身材,身形没有汉子那么高大,所以高挑的林大嫂和他差不多高,甚至因为常年的劳作看起来比他要魁梧一些。
林大嫂望着他白生生的,在其他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看的脸,心头就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这三弟啊,真就是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就他这模样,恐怕不用多久就会有人上门提亲了。
他们两个一个拆针脚,一个逗孩子,屋子里热热闹闹的。
临近中午,林真看林大嫂手里的活儿还多,干脆把还不能走的林铁蛋背在身上,跟她道:“大嫂你继续做,我去做饭。”
“行,”聊了一上午,林大嫂现在对林真那是真喜欢上了,抬起头道,“高粱面和荞面在橱柜旁边的缸里,菜是萝卜还有白菜。”
她想了想道:“最上面那层有节腊肉,你洗了煮熟,炒一盘菜。”
林真拿起缸盖,只见里头装着颜色灰扑扑的高粱面,旁边的则是荞面。
这是两种产量比较高的农作物,但是口感一般,不管是做成馒头还是面条都比小麦硬。
林真估算了一下家里人的饭量,舀了三瓢高粱面三瓢荞面放盆里,然后把锅里的热水兑成温热水,加在里面使劲儿地揉。
等把两种面揉透,拿簸箕盖在上面,按照林大嫂说的把那截不知道放了多久都没动的腊肉拿下来,洗干净放进锅里煮,然后洗萝卜洗白菜,一样洗了一大盆。
林家的饭食都是林阿爹林大嫂林二嫂轮着做,因为高粱面和荞面不像麦子那样软和,几乎全是加点水用筷子搅成比小拇指尖还小的疙瘩,蒸成疙瘩饭。
虽然不好吃,但是能填饱肚子。
望着林真的做法,林大嫂想了想还是随着他去了。
林真不像他们,没有过过多少苦日子,不知道他们那些做法也是正常的。
二和面醒好,比原来只涨大了一点点,林真用手指戳了戳,把簸箕放到一边,将腊肉捞起来切成拇指大的肉丁。
他刚把肉丁放到锅里翻炒,外边就响起林父和林阿爹的声音。
率先跑进屋的林柱子满头大汗,虎声虎气地叫林大嫂:“娘,饭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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