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嫣目光渐渐清明,凝视杭澈:“林昀?”
杭澈肃然不应。
贺嫣又唤:“杭澈?”
杭澈沉重点头:“我在。”
此时同时,门外过来一队子弟。
六位子弟正好奇为涿玉君”月黄昏”的门竟凭空没了,才举步想要察看,一阵劲风扫过,那两扇方才被贺嫣踢塌的门板被一股大力掼到门上,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
六位子弟反应不及,被扣得踉跄连退几步。
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杭渊拉了拉最前面那位的袖子:“小叔叔,你方才看见了么?”
杭朴懵懂木然道:“看到了。”
杭渊又望向旁边:“杭潭,你也看到了?”
杭潭小心点头,道:“看到了。”
后面三位也咽了咽道:“我们也看到了。”
六子不可置信整狠狠咽了一口道:“涿玉君方才牵笑天君的手!”
要知道,在杭家,夫妻在人前也是相敬如宾避免任何亲密接触的,方才那一幕,对杭家子弟而言有如惊雷!
很快,少年们的心从震惊中转醒,讨论:
“谁说他们夫妻不合的?”
“明明好得很。”
“涿玉君方才是双手捧着笑天君的手罢?”
“是!”
“他们深情对视?”
“是!!”
“那个……我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
另外五位立刻噤声,互相对望:“方才说的话,涿玉君是不是听到了?”
杭渊弱弱地道:“小叔叔,我们是不是该主动去‘劝学堂’领罚?”
杭朴:“是吧……”
有急风一道自六子头顶飞过,飞驰的解惊雁擦擦眼睛,心中十分欣慰,感到自己回无良谷添了一线希望。
月黄昏门里。
贺嫣已经神色清明,他凝视着握着他的那双手,慢慢抬起手,举到两人双目之下,像是质问,又像是在警告:“涿玉君?”
清醒过来的贺嫣,脸上浮出若有似无的笑,炉火纯青的调笑技能掩盖掉方才教短暂崩溃的迹象。
他有些轻浮地道:“方才走火入魔,涿玉君是想趁人之危么?”
说完抽出手。
杭澈指尖一空,面色苍白。
贺嫣与杭澈错肩而过,见到杭澈身后把脑袋戳进繁茂梅枝间的白龙马。
他轻轻抚了抚马肚子,调侃道:“你这一脸白毛还害羞,我看你除了不会脸红,就快要成精了。”
被缰绳拴在梅树上,被迫近距离旁观全程,无法学解惊雁一走了之的白龙马:“……”
“月黄昏”不大,一间正屋,两间厢房,中间一座梅院。东厢房是书房,西厢房是刚收拾出的客房。
贺嫣扫了一圈,心中了然不能跟小师弟抢客房,知道自己该睡哪间屋了。
正屋,大床和木塌各有一张。
矜贵的涿玉君睡木塌已经睡出了自觉,很好。
贺嫣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床帐想了一会:他不该从不相干的人身上寻找寄托和安慰。
贺嫣方才经念力涣散,道心动荡,从走火入魔的边缘走了一圈回来,疲惫至极,却无法入眠。
不知何时,昏昏沉沉中听到浅浅的琴声,曲调悠长,曲风安宁,他终于脑中诸事一空,沉沉坠入梦乡。
贺嫣此世,极少日夜颠倒,作息方面洗心革面得十分彻底。
不想这日从晌午一觉睡到半夜。
有过睡迷了经历的人都知道,醒来第一反应是确定自己在哪里、是什么时间、自己是谁。
贺嫣迷糊地睁开眼。
听到不远桌边那人浅浅的呼吸,不必确认,他自然而然就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和杭澈一段时间同屋而居,形影不离,不知不觉间他已对杭澈的气息已十分熟悉。
他正在想起身会不会吵醒杭澈,方扭头望去,便见杭澈放下了支额的手,轻声问道:“饿么?”
贺嫣:“嗯。”
杭澈起身,先点亮远处一盏灯,再点亮近处这盏,转身出了屋子。
贺嫣有些恍惚,暖暖的灯光由远而近先后亮点,过渡的很好,不刺眼很舒服。他坐了一会,站起,杭澈已提着食盒进来,摆开饭食。
这一连串的场景,像相处了很多年的家人。
贺嫣张张嘴,有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杭澈忽道:“你放心,惊雁和我说过出去一趟,说好子时前回来,该快回来了。”
解惊雁回来时,带了块破布,扬眉吐气,显得十分高兴。
破布展开,降紫衣料,边缘不齐,看样子是手撕的。
贺嫣嫌弃地捻起布角:“严大人的?”
解惊雁两眼放光,得意点头。
贺嫣:“你出去大半天,就为了这块破布?”
解惊雁:“这里的人都在读书,无聊得很。”
贺嫣:“如何得手的?”
解惊雁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偷袭动作。
贺嫣了然:“不错,有进步。气出完了?”
解惊雁道:“尚未,又被他使手段跑了,没打成。”
贺嫣沉吟:“我再劝你一次,你别再和那位严大人纠缠,讨不着便宜的。”
解惊雁又拗道:“姓严的太讨厌,我一定要教训他。”
贺嫣觉得哪里不对,严朔从不吃亏,不可能让小师弟轻易得手,他敛了神色,上下打量解惊雁。
解惊雁被他看得不明就里,左右转头察看自己。
贺嫣眸光一闪,喊停,捞起解惊雁转过来的一楼头发牵给他看,道:“短了一截……”
解惊雁:“……”
“姓严的,我和你不共戴天!”
解惊雁得意洋洋地回来,气势汹汹地冲出去。
小师弟和严朔的梁子结的诡异,贺嫣隐隐担忧。
望向窗外,书房仍有灯光,贺嫣心相:“莫非他一下午都守在屋里等自己醒,误了事情?”
上弦月已至西天,贺嫣回到床上,几次辗转不能入眠。
丧气地坐起,哀叹一声,他身体比意识诚实:杭澈没来,他睡不着。
人的惯性厉害至此,不过是大半个月和杭澈同寝同室啊……
贺嫣唾弃自己,认清这个事实,贺嫣挤眉弄眼了好一会,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
下午被握过的地方仍有一股清凉。
他不假思索习惯地张口就喊:“喂——”
“还不睡”几个字及时打住,顿觉不妥,以他的身份来喊无论如何都有“邀约来睡”的意思。
懊恼地正要坐起,忽听门被推开。
杭澈披着一身月光走进屋子,转向他看了一眼,情无声息地卧到木榻上。
贺嫣:“……”
一日间与杭澈从针锋相对,到莫名的情绪剧震,待到星夜时便又如常。一场大觉醒来,这一日的画面停留在方才杭澈披着月光回屋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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