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低沉的驾马声,黑马如利剑,嗖的一下蹿出去老远。
“玄风,去老城墙。”
将军府就在北城门这边,马儿直接甩着蹄子,也不管后面的跟不跟得上,顷刻出了城门。
被冷风吹得脸生疼的阿兴默默加快速度。
踏出北城门,入目皆是一片苍茫的白。
雪下,是辽阔不已的戈壁。远望去,高低不平的丘陵像一个个窝窝头缩在雪地里,远远地注视他们。
而他们脚下的这片地方,就是斜沙城外的百年战场。
无数将士们在这里洒下热血,永远地沉眠。
出了城门,北风嚎哭。
马儿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一直到闯过丘陵,才远远看见城墙北段。绵延的沙子与石头山构筑起来的破败城墙。
城墙是大顺朝的初代开始修建的,不过后来这一片的地方被蛮人掠夺了去。所以城墙倒塌,也被毁坏得差不多了。
远眺大漠,白色无边无际。看得久了,眼中也跟着泛白光。
好在两人经验丰富,走这样的雪地游刃有余。
到高大的山下,一片黑色帐篷围起来。这里便是大顺的最北端。
这里条件比斜沙城里更为苦寒。
“将军!”
“将军来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惊醒了这沉眠的巨兽。
军帐里,陆陆续续走出来数不清的兵将。他们里面穿着毛褐做的冬衣,外面披着甲胄。走路时脚下铿锵,步子极有力。
燕戡星目一笑。
“弟兄们,今日吃得可好。”
“好!”
燕戡跳下马儿,拍了拍黑马的脑袋,让它自个儿玩儿去。
他自己则走向军帐。
左副将燕仇哈哈大笑着出来,手往燕戡的肩上一拍。“好小子,这会儿舍得来看我们了。”
“自从我来了北地,哪年没来?”
两人进帐中,里面烧着火盆,还算暖和。
燕仇虽然姓燕,但与燕戡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他是燕戡祖父从蛮人搜刮的村庄里捡来的,后来跟着燕戡的父亲一起长大。
两人一同上战场,不过燕戡的父亲却先走一步。
论关系,燕戡得喊他一声叔。
“在那边可有受什么委屈?”
燕戡喝了口茶,平静道:“只有我给别人委屈受。”
“呵,你小子。好样的。”
“那……身体里的毒?”
“没什么大碍,周子通的医术你放心。”
寒暄完,又说起正事。
“咱们明年春的粮草不用担心,但是开春之后,军队要继续屯田种粮。不然谁也不知道秋季那边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北边在燕家的守护下可谓是固若金汤。
蛮子来了他们不怕,怕的是这么多的将士在这儿。每顿要吃要喝,粮食消耗巨大。
而之前那边不及时给粮的情况也不少见。
所以未雨绸缪,极为重要。
“我知道。”燕仇脸上露出几分难色,“可是种这么大一片地,将士们累死累活,收成却差极。”
“会种庄稼的农人我们不是没找,可这么大的地儿……”
“哎!不说也罢。”
燕戡沉了沉眸子。
“要是我们有蛮子的牛羊,那就省事儿不少。”
斜沙城的百姓日子苦,鲜少有养牛羊的。且好的牛羊品种,都在蛮子那边。
燕仇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这次回去,那边可有做什么?”
“他不敢。”
燕家虽说一直为大顺朝出生入死,但因为燕家在军民当中声望过胜,且兵权过重,一直为朝中所忌惮。
今年夏,他们刚把蛮子轰得跑到草原深处,北边暂时稳定。可燕戡受伤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朝中。
那边即可下旨让他回去。
很明显,皇帝再一次坐不住了。
他想要杀驴卸磨,如当初他哥哥一般。
要不是后头派来的人靠不住,哪里又有后来他上战场的事儿。
燕戡二十岁出来,从一个毛头小子一次次打出军功,升为将军。也成为替代他爷爷,他父亲,继他亲哥之后的第二人。
他怎么会任由其摆布。
所以他就病歪歪地回,让人就这么直白地抬着眼瞎腿瘸,奄奄一息的他进了京都的城门。
不是要他回吗,他刚好可以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看看,他燕家是如何为了大顺朝出生入死。
皇帝如若在这个时候夺了他的兵权,那将是落井下石,弃燕家于不顾。
反之,他不仅不能这样做,还得善待燕家,找人给看好他。
如若不然,民心逆之,必将埋下祸患。
皇帝拿他没法子,谈条件也就方便。所以今秋该送来的粮草他也得让人送。
不过他也不傻,没一心靠着他们那位成日坐在高位上的皇帝。
他回去后,还暗地四处筹集粮草,后头会分批运送到北地。
如此一来,就是明年春季蛮子打过来,他们也能不为粮草发愁。
两人说了很久的话。到后头,燕戡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提出去看看将士们就走了。
燕仇睁着个虎目,忽然来了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娶媳妇了?”
燕戡掀帐篷的动作一滞。
非常细微,但还是被身为武将的燕仇注意到了。
“怎么一直没见你提?”
燕戡:“他不喜。”
“不喜提还是不喜你?”
燕戡一噎,甩了帐篷就走。
燕仇慢悠悠走到后面,哈哈大笑。“堂堂定国大将军,竟然还被自家夫人不喜。你惭愧不惭愧?”
一旁路过的将士听了,眼睛一睁。
“将军被夫人不喜?”
他嘴巴一咧,赶忙去分享这个难得的八卦。
“什么,将军被夫人踢下床!”
“咦~原来将军也要给夫人跪板子。”
传到后头,直接就变成了将军是个惧内的。夫人叫他站着他不敢坐着,夫人叫他吃饭他就不敢夹面。
北地寂寞,军营里没什么乐事。
有点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儿就会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军营。
所以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燕戡到了士兵们的营帐,就看见一个个黑脸白牙的威武士兵在他背后要笑不笑。
不然就是看他一下,嘀嘀咕咕,再看他一下,继续嘀咕。
燕戡纳闷了。
他随便叫了个人名字,问:“说说,看着我笑什么?”
那小兵挠挠头,性子憨实。
他问什么,人家回答什么。
“将军,他们说您惧内。”
站在燕戡身后的阿兴噗嗤一声。
瞬间,帐篷里的士兵齐齐露出的恍然大悟的表情。阿兴都这样,看来是真的……
“哇哦。”
那小兵瞧着自家将军现在的威武样子,忽然就不怕了怎么回事儿。
燕戡眼风一扫。
“胡言乱语!”
阿兴默默摇了摇头。
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
忽然,他注意到眼前的一抹红色。眼神定定地瞧去。
哇哦~
将军耳朵红了。
“大侄子,惧内没什么的。”燕仇拍了拍燕戡的肩膀,一副同情的样子。
阿兴:“行了行了,大家散了。瞧把将军吓得。话都不说了。”
燕戡阴恻恻地看向后头的人。
阿兴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用眼神表示:我可没说啊!
燕戡:回去收拾你!
燕戡快速慰问这些兵将,接着在燕仇的挽留下,直接上马就走。
阿兴察觉到他的低气压,默默拉着马儿离得他远了点。
前头的燕戡闷头往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闷气。
惧内。
他媳妇都跑了,他哪儿来的什么惧内。
说到底,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再怎么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人。可人家见了他,直接当不认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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