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他下一步,又该找谁报仇?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因何而来,该往何处。
他还是坐上了那个位置。
不到一年,便因为无法自控的精神力暴走而主动退位。
帝国不需要一位无法自控的君主。
军队也不需要一位无法自控的元帅。
没有人喜欢他,甚至无人可以靠近他。
有奸臣向他提议,大意是说他生性喜怒无常、身世特殊,还有个精神力暴走的毛病,也许可以考虑成为一位“暴君”,征战四方,统一联邦,照样名垂千史。
但郁诚晏想,那些都是什么东西,没意思。
退位后,他也苦苦挣扎过两年。
总觉得人的一生不该这样,至少他的存在,不应该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一场笑话。
那时的他,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好像是无法感受到光和温暖的。
于是想不明白的问题,似乎永远都无法想明白了。
于是好像,他最后的命运依然还是只能将自我放逐。
原来复仇与不复仇,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意识到这一点,却无可奈何。
最终,他只好再度将自己送去了遥远的外太空。
——人民需要土地,需要安稳的生活环境。
于是他选择将自己投放到那些被虫族占领、被污染物占据的废星。
……被联邦重点保护、严防被任何污染因子入侵的植物养殖基地——ME31-ME39号星球,在近一百年的时光里,也已经有七颗星球遭受了虫族的袭击。
他率先将自己投放到充满虫子的ME31星球。
然后一颗星球、一颗星球地杀过去。
只有这样,才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于是,他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他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也不记得已经是他杀穿的第几个星球。
他在这样的茫然和麻木中,终于在某一日破晓、黎明的太阳就快要升起的时候。
膝头点地,重伤不愈,力竭身死。
……
之后,就在他觉得这一次总应该结束了的时候。
他再度听见了那个声音。
宇宙说他为联盟子民奉献了一生,整个联邦、包括帝国的子民在知道了他的事迹后,集体祈愿他不要死去。
宇宙问他,还愿意再来一次么?
他冷酷回答:不愿意。
宇宙说,人民的愿力很强大,可以为他实现一个愿望。
他淡淡回绝:不需要了。
他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
他甚至从没有设想过,自己应该拥有什么。
所以他没有愿望。
那之后,宇宙说他该多出去走走。
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漂泊和旅途。
但或许是他已经不是“郁诚晏”,脱离了那肮脏罪恶的躯体,不再拥有那传说中神明一般强大的能力,他反而觉得那个时候轻松了很多。
他去看了自己从未认真欣赏过的高山与深海。
他曾在黎明中醒来,也在落日中陷入过沉睡。
他的灵体飘去过许多地方、许多个国家、地区,甚至是许多不同的世界。
只是没再回过联邦。
但是有一天,他还是跟宇宙说够了。他不需要再存在下去了。
因为其实,他依然什么都感受不到。
宇宙便对他提议道:“不最后再去看看雪吗?”
“再去看看雪吧。”
“……”
郁诚晏这才想起,自己好像的确还没有欣赏过雪景。
首都星总是那么的潮湿多雨。废星上多为沙漠。而他不喜欢雪。
因为自身信息素的味道,他甚至一度十分厌恶那种大雪封山的景象。
但,他已经不再是郁诚晏了,不是吗?
于是他去看了雪。
又无意中,他在他厌恶的皑皑白雪中,看见了一个黑曜石般璀璨闪亮的少年。
然后莫名其妙地,郁诚晏留在了那个世界。
多半时候,他都留在那名少年的身边。
就只是看他认真地训练,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各类滑雪的动作。
他也看他和同伴们玩闹,看他总是富有生命力和活力地过着每一天,以及时不时地展臂、一脸幸福和满足地拥抱霜雪……
他总能听见他的笑声。
在那样清澈的笑声里,他就那样麻木地、有时候仍旧很不能理解地,只是在旁边看着、听着。
真的,非常莫名其妙地。
有一次,对方又不知道为何,再度一脸满足地、做出忽然去拥抱霜雪的动作。
少年修长的身骨飞扑到了一个雪堆上。
而郁诚晏,恰好正附在那团雪上。
……
于是,极近的距离里,他清楚地看见了男生根根分明的长睫,和那颗点在眼尾、略显娇羞泪痣。
那个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男生的柔软和清甜。
一股淡淡的桃子味。
他想起来,原来是嘴馋的小少年刚吃了一颗反季节的桃子,作为今天的下午茶点。
……
总归。
那个瞬间。
郁诚晏觉得自己早就不再拥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霎然间方寸大乱。
……
从此以后,他几乎半步不离少年左右。
因而有幸,他亲眼目睹过少年在属于他的战场上,辉煌拿下金牌。
他想他会记得少年那时的笑容。永远。
……
魂魄的时间,跟少年的总是有些不一样。
他身处错乱的时空中,偶尔仅仅只是一眨眼,少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很多天。
自己总是会弄丢少年。
他开始为此觉得懊恼。
当有一次,郁诚晏发现自己再一次弄丢了少年、重新找到他时,昔年一往无前征服雪山的少年,却已经坐上了轮椅。
……
少年的时间,竟然一过就是三年。
郁诚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疯了一样地查询过往的新闻、男生相关的资料,他的病历报告。
这位曾经做过君主的人表现出了和那时一样的暴戾和愤怒,于是很快被他查到,少年不是在滑雪时受的伤。
那是一场不能避免的飞行事故。
他乘坐的直升机出了事,致使他必须立马从高几千米的高空跳伞降落。
……
据说这个世界乘坐1小时直升机的事故率是0.004%。而如此倒霉的少年,却还需要完成一套普通人生存概率几乎为0的动作。
但运动员出身的少年还是活了下来。
却永久失去了双腿的觉知。
郁诚晏看着这一切,久违地想起心情复杂的滋味。
之后的几天,他都飘在已经长成青年的人身边,眼睛都不太敢眨一下地。
他惊奇地发现,原来青年已经找到了新的爱好和营生。
他早就开始画画。
还小有所成,已经举办过属于自己的画展。
并且这个总是挑着漂亮的唇角、安静作画的男生,在事故后依然可以对着自己的家人哈哈大笑。
他安慰他们,像自己不曾受伤一样。
于是,只有郁诚晏知道,夜里男生偶尔也会哭泣。
小小的泪滴浸染着眼角底部的泪痣,将整个眼尾都染得泛红。
可第二天起来,男生依旧笑咪咪。
这就好像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好奇怪,他也拥有了跟人拥有秘密的体验。
但是更奇怪的是,郁诚晏并不因此觉得愉悦。
终于,在一个男生再次独自哭泣的夜里,他因为自身无法解读的情感,而抱住了他。
他抱住了这个一度喜欢簇拥霜雪的青年。
青年是软的,暖的。
郁诚晏觉得应该是这样。
如果自己还有身体可以去感受的话。
又一天,忽然之间,他想到了宇宙承诺给自己的愿望——
画面一转,大概又是一眨眼的时间,他身处男生的车祸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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