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食无忧[穿越](153)
洞外寒风呼啸,片片雪花凝在洞口上,季鸿没有搭他的话,反而问他:“这次怎么是在雪洞?”
季延听罢却笑起来,他倚在雪地上,却像倚靠在什么金丝软塌上一般悠然,一身的红衣,无论过了多少年,仍然是那般俊秀夺目。雪爬上衣角,又被他拂落下去,他轻松道:“一直都是雪洞呀,只不过是阿鸿你不敢睁眼看看罢了。真的奇怪,你那样怕黑,明明走出去就好了,却要一直把自己关在最黑的雪洞里,还连累了我也困在这儿。”
一直以来困扰着季鸿的噩梦,就这样被他一带而过,可是转念想想,正是如此,对方才是他的二哥,只有季延才会这样取笑他。
季延拂拂衣袖站起来,脸上仍旧是季鸿最熟悉的那种爽朗笑容,那笑容即便是最后一刻,都一直轻响在季鸿的耳边。他走近了,好奇地看了看季鸿发中插着的一只玉簪,看够了,他才耸耸肩膀,围着雪洞走了一圈,道:“你怕黑,只不过是害怕黑暗里有我的尸体,那么你也看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阿鸿……你还怕吗?”
季鸿无言,季延却一挥手,洞中篝火突然蹿高三丈,迅速将整个雪洞焚成一片火海,火中渐渐浮现出奇异的景象——断裂的房梁,倾倒的木柜,沿着石砖纹路渗透的鲜血,一只从门板下伸出的伤痕累累的手,以及一只滚到脚边叮当作响的刀铃。
季鸿不由得倒退半步。
紧接着一切尽归黑暗,似乎有人在四周游-走,他猛地伸手抓住了那人,想也不想就往怀里拽,急切地唤道:“锦年!”
拽到了眼前,才发现那并不是余锦年。季鸿松开手,眉心微微蹙起:“二哥……”
季延款款笑道:“你看,你怕的已经不是我了。我已经死了,他还活着……也幸好他还活着。你早该去担心活着的那个,至少担心他是值得的,而非困步于我这个死了很多年、什么都不能给你的二哥身上,你说对不对?”
季鸿看着他,突然问道:“二哥要走了?”
季延伸出手指,在季鸿心口点了几点,很是好笑地说:“我这个做二哥的还怎么好一直霸占着这儿,该腾地儿了。”他盯着季鸿,义正言辞地道,“好好修缮一下,虐待二哥也就罢了,莫让人家也住这寒酸透顶的雪洞。”
他向着洞外走去,红衣扫过白雪,季鸿对着他背影道:“二哥。再留一会儿,我想让你看看他。他很讨人喜欢的。”
“不了,已经见过了。”季延摆摆手,“替我谢谢他,水晶菊花糕很好吃。”
季鸿:“……”
又一息一瞬,雪化成了雨,在天地之间淅淅沥沥地下。
季鸿睁开眼,才发现那雨声并非是梦,又抬起手,发现手臂上受伤处已经包扎好了。
闵雪飞端着汤碗走进来,看到季鸿正在床边披衣套靴,口中咳嗽连连,忙放下手中东西走过去:“怎么突然就醒了,大夫说你是被烟火燎了肺,须得静养。”
他道:“二哥来过,又走了。”
闵雪飞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又犯了癔症,毕竟当年刚从雪原被救回来时,他发着高烧,没少说胡话,即便后来病好了,也是性情大变,有时虚实不分,也念叨二哥就在身边什么的。不过这么多年,闵雪飞以为他至少能看开一些了,谁想这突然的,怎么又提起这种事来。
季鸿看出他受惊吓似的表情,又补充道:“做了个梦而已。”
闵雪飞半信半疑,季鸿却起身下地:“锦年呢?”
出了门,正碰上罗老先生从旁边房间里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去,从门缝中窥视到了趴在床上的少年,一个药僮正在床前做着什么,挡住了季鸿大半窥视的目光,他只好拉住罗谦仔细盘问:“他状况可好?可有受什么伤?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他有些心焦,说得便快,情急之中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罗老先生抬手稳住了季鸿,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孩子虽是被砸昏过去,但福大命大,睡上一觉便也醒了,只不过一冷一热的,便有些烧。至于后背上的刀伤,一时半刻是急不得的,得慢慢来养。其余的人俱是些皮肉外伤,没什么大碍,至于老板娘……唉,情形着实不太好。眼下我那小徒正为小先生包扎伤口,诸位稍候片刻再进去看望罢。”
“——刀伤?”季鸿和闵雪飞异口同声。
他是被困火中,怎么会有刀伤?闵雪飞警惕起来,立刻唤来诗情画意,让他们叫来一个参与了扑火的伙计,问道:“你可看见了,火是怎么起的?”
那伙计一脸迷茫,挠了挠头发说:“我也不清楚,我昨儿个夜里起来放水,就听见外头噌哐一阵乱响,我还以为是来了盗匪,吓得躲在柴房里都不敢出来。过了会儿听外头没动静了,我再出来一看,那一碗面馆已经烧起来了!就赶紧叫着人去扑火……”
听他这番说辞,季鸿顿时四下寻去,看了半天,才突然想起:“石星呢!”
第95章 白茧糖
一场春雨下来, 才终究是灭尽了一碗面馆的火。
方家客栈已被闵雪飞包了下来,一切外客全部清出, 只余下若干诗情、画意、段明几个侍从, 并数十个镖师将客栈团团围护起来,闵二公子和季鸿均已飞鸽传书,即刻就近调自己的人手过来。
城西这场火, 火势凶猛,殃及甚广, 受伤者众。官府也因此被惊动,派了官差来问话,但还未见到正主,就先被客栈里冷峻非常的气氛给悚着了, 随即又被闵二公子三言两语给挡了回去——毕竟闵相的嫡长子,天子眼前的红人, 这身份足以吓得县令也过来向他问安。
只是, 若县令知晓此时房间里还有位国公世子,怕是腿都要软得抬不起来了。
不过这些俗事都交给闵雪飞去管, 二娘她们也有罗老先生照看,季鸿只一心一意地守在床前, 等着余锦年醒来。或许真是叫二哥在梦中吓到了, 季鸿一闭眼,还能看到那火中的景象, 此时逃出了火场, 他才心生后怕, 仿佛只错上那么一时半刻,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少年了。
季鸿轻轻握着余锦年的手,目光在他裸-露的缠-绕着白色棉布的脊背上流连,据那负责包扎的药僮说,这伤足有二掌长,很是恐怖,但好在只伤了皮肉,砍得并不深,用上化腐生肌的药膏很快就能够愈合,只是以后恐怕会落下一道难看的疤痕。
但比起丧命来说,这已经是最幸运的结果了。
窗外雨淅疏未停,季鸿想起罗老先生的叮嘱,要时时换些新鲜空气进来,遂起身将窗扇打开一条缝。远观窗外远景,街上人忙忙碌碌,各色车驴进出在城西,拉来一块块木板和石材。
别家烧了一间半间,哭嚎过后,该修修、该建建,日子终究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而一碗面馆却被尽数烧成了灰烬,一门半扇都没能留下来,季鸿也不忍去看,甚至不敢想待余锦年醒后该如何同他解释,只叫闵雪飞先过去打点一下,又雇了一班镖队守着那废墟。
从窗外收回视线,正拿了浸湿的棉巾轻轻擦拭少年的手脸,此时段明扣门道:“世子。”
季鸿立即问:“可是石星有消息了?”
段明向楼下看了一眼,支吾道:“是……姜家小公子又来了。”
西城走水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一碗面馆焚烧殆尽,余锦年伤重未醒,季鸿明知此事蹊跷,却又因唯一知晓前因后果的石星下落不明,而难得生出些烦躁,他自然明白姜秉仁是来追问石星下落的,也能够体会姜小少爷的那份心情,他又何尝不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鸿摆摆手,并未下去见姜秉仁,段明退出房间,拦住了正要往上冲的小少爷,无奈道:“姜公子,并非是我家公子不肯告诉你,而是我们也并不知晓石星的去向。余小公子如今重伤昏迷,尚不知何时能醒来,小少爷您就莫要为难我了。”
姜秉仁停住脚,仰着头望着高几个台阶的段明,一双眼睛都倔红了,他掐着楼梯扶手,很没理智地道:“年哥儿至少还活着,我家石头呢!”
段明不知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只能道:“姜小公子,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话音刚落,一个买菜的伙计从外头跑进来,匆匆忙忙道:“各位客官,官府那边张贴了告示,说城郊那边发现了几具男子尸体,请各家前去认尸……”
“什么?!”姜秉仁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他踉踉跄跄地往下跑,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但整个人却都发起抖来,他还没见着那些尸体,心里却已信了七八分,犟在眸子里的泪也大有承受不住要往下掉的趋势。
刚迈出了客栈的门槛,突然一头撞在一具硬邦邦的身体上。
撞他的那人痞里痞气地道:“作甚么去?”
姜秉仁心里急出一团火,而对方撞他就算了,身上还一股子臭烘烘又腥又酸的味道,遂张口骂道:“滚开臭乞丐!我要去认——”说着,他抬头瞧了一眼,见了对方的脸,又赫然呆住了,嘴里麻木地说完,“尸……”
那人伸开手臂,将他挽住:“认谁的尸?”
姜秉仁眼见眉毛越来越拧,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拿头使劲儿撞进他的胸膛:“石头!你怎么这么臭……”
“不小心掉猪圈里了。”石星实在是受不住这撞击,好险要栽倒在地上,他背靠在客栈的门板旁,颇有些疲惫无力,一手用刀鞘拄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抹去了姜小少爷脸上的水迹,无可奈何道,“好了芽儿,这不是回来了麽?别撞了,真的疼。”
姜秉仁这才注意到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染得通红,还没下手摸摸到底是伤了哪儿,段明就追了出来,惊喜道:“石星?”
石星边痛边叫:“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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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秉仁坐卧不安地在楼下等着,他虽是个骄纵成性的小少爷,该有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石星是如何身手他当然见识过,而能教养出这般身手的,也绝非是一般富宦人家,那楼上那个姓季的是何种矜贵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石星先是季鸿的护卫,其次才是他的石头,这让姜秉仁不由生出些懊丧感。
手里握着的茶盅温了又凉,凉了又换,他心里不痛快,又忧心石星身上的伤,娇惯本性难改,就少不免要难为一下方家客栈的伙计,那伙计被他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干脆将茶炉都搬给他,让他想喝多热多冷的茶,自己去烹。
房间里,季鸿小心避着伤处,给余锦年盖上薄被后才走出来,看了眼地上半身红透的石星,忍不住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