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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270)

作者:青猫团 时间:2019-03-02 11:11:00 标签:甜文 美食 种田文 布衣生活

  季鸿为着这事查来查去,早也查到了蛛丝马迹,心里明白着,只是耿耿于怀放不下,可当真听着别人来讲这来龙去脉,又像是局外人一般了,半天阖着眼,不说话。
  余锦年有些慌:“阿鸿?”
  外头忽然喧闹起来,听着是欢天喜地的,这一仗从滁南零零碎碎地打过来,先时是排兵布阵,暗中行军,少有能痛痛快快打一场的,可眼下便听着外面热闹得很,是自开战以来头一次这般欢闹。
  余锦年掀了帐子出去,听外头人喊着:“抚州大捷!抚州大捷啊!”
  一群人欢呼着,把他们着银甲的闵将军迎进来。他那甲也不该算是银的了,缝里都腻着血,也溅的脸上全是污迹。他手里拿着把人高的长-枪,与手下将领谈笑风生,英姿焕发。马蹄是踩着敌人的血水回营来的,踏到地上到处都是血红的泥坑,但人人脸上又都是兴高采烈的笑容。
  这就是打了胜仗的模样。闵家的嫡公子,看着是个文人,却也有热血,有铁骨,拿得起笔,也耍得动枪!这般风姿,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余锦年也高兴道:“阿鸿,听见吗,抚州胜了!”
  季鸿动了动,低声道:“会胜,还要继续胜。胜到他面前,我要问问他,二哥究竟是哪里对不住他。”
  他抬头看了余锦年一眼,心又平静下来,他取了自己头上的簪子,替少年将垂在肩后的头发绾起来,干净利落地束在头顶:“去罢,外将军得胜回营,该是我们的内将军出手了。”
  余锦年一手好医术,金创伤疡,发脓溃烂,军营里常得的病,没有他不能治的,他带着一批年轻医士奔波在各个帐子间,瞧着是最文弱最不堪大用的,却又是整个军营里最能带给人希望的人。闵霁打不赢的仗,他能打,闵霁救不了的苦难,他能救。伤兵营私底下管他叫内将军,虽然是说着打趣的诨号,但活命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
  余锦年摸了摸发上的玉簪,点点头,叫上苏亭,点了还在帐子里瞌睡发梦的御医士,直奔着伤兵营去了,也是气干云霄,那是他的战场。
  季鸿目送他隐没在来往兵士中间,伸手给了段明一张玉令,一扭头,看到闵霁。
  “闵将军,恭喜。”
  闵雪飞摆摆手,厚重的盔甲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他扬开唇角:“季军师,同喜!”他撒了撒远去的段明,笑里多添上几分狡黠,“季军师又有什么好主意?”
  季鸿异常平静:“没你的事。杀个人。”
  一个又一个的伤兵抬进来,血肉模糊地躺在帐子里哀嚎,余锦年都来不及辨清究竟谁是谁。之前都打的太轻巧,这回是真刀真枪与燕昶那装备精良的侧翼军遇上了,余锦年这才第一次见了战争的残酷。两军相遇,没人把敌军当人看了,刀斧砍在身上,就像是屠夫剁肉,狠极了。
  一盆盆的热水和烈酒,浇得帐中痛嚎阵阵,酒不够了就熬葱水,熬得整个帐子葱气熏天,但就是这般在伤口上生浇的痛,也挡不住士兵们打了胜仗的豪迈激-情。
  他带着苏亭,一边给人缝合,一边听这皮开肉绽的小兵讲在战场上是如何的畅快淋漓,打得那些狗贼血花四溅。
  也有不行了的,整条手臂只余一点筋皮连着,身上戳了几个窟窿,白-花-花的骨头从身子里戳出来,血都流尽了,余锦年按了这儿就按不住那儿,血崩似的流,连苏亭都看出他不行了。
  临死前想喝口热的暖暖,消毒用的烈酒从嘴里倒进去,又从鼻孔中呛出来,咽不下去了。
  抚州大捷的喜悦只是短暂的一刻,摆在余锦年面前的却是长久的无能为力的伤痛,是近可触及的死亡。燕昶挑起的这场战争,将有数万人家破人亡,无数孩童失去他们的父亲,成千上万的妻子失去他们的丈夫。
  战线越往前推进,战况越是激烈,死人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场景。
  天气入了秋,早就过了月夕日和重阳节,约莫着京中该落叶了,南方却还是郁郁葱葱的一团。闵雪飞打回了凌昌城,城中多水多花,一簇簇的木槿拥在水边,朝开暮落,淡紫粉白,如今也都迸上了红,似泣血的斑痕。
  凌昌是座雅城,古往今来出了多少翰林学士、墨客骚人,城中荟萃坊的酒肆墙壁上,还留着诸多诗句,时下也都雅不起来了,只余满目疮痍。木槿花溪被铮铮铁骑踏成一地碎红,冲天的煞气盘绕在人的头顶,乌泱泱地压着半边烧红的晚霞。
  凌昌的士族豪绅被惊破了胆子,纷纷屯粮聚财,躲在家中闭门不出。燕昶的越字旗颓丧地倒在路边,被烧得只剩下个半边。街上除了清理残局的士兵,和巡城哒哒的马蹄,就只有一伙穿着清蓝色医褂的医士,在满大街地收拾伤兵。
  一个脸颊被炸了半边的伤兵用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攥着余锦年,挣扎着把腰上的铭牌塞过去,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吐血,一边声嘶力竭:“改嫁……让她改嫁……”
  余锦年才握住了铭牌,救也救不及,他就睁着眼去了,半拉手掌抹在余锦年的襟子前,泥混着肉,拖下来长长的一条血痕,死不瞑目。
  打了胜仗尚且如此,吃了败仗的又该如何?
  ……若再有一次,余锦年是打死也不下战场了。
  燕昶自恃数十万大军,南方十三郡的兵力都被他吞了个七七八八,战线从东边沿海拉到中原沐阳,野心太大了,殊不知人心不足蛇吞象。
  西行的战线被闵霁横来一刀,在凌昌咔嚓一下,当中截了,西翼五万兵马被困在沐阳寸步难行,成了闵雪飞的俘虏。
  燕昶只得率兵往东,走仲陵,仲陵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城高池深,城中风物繁华,堪比夏京。仲陵往北,就是江,过了江,就直捣大夏江北平原腹地,直指夏京卫城。
  再不济,退回仲陵城中,也能与北朝天子划江而治。
  周凤进了大帐,先一脚把余旭踹出去,再劈手夺下主将手里的冷酒,接着便盘腿而坐,捧出一大盒艾绒出来,往指粗的竹管里密密实实地塞。燕昶仰头看着挂在对面的“去疾”剑,周凤低头给他熏肩膀,熟门熟路。
  燕昶直着眼,像是要从去疾剑上看透过去,要揪住先皇魂魄的领子好好问一问,为什么赐了他剑,却又把皇位传给别人。为什么他冲锋陷阵,定国安-邦,居功甚伟,到头来,却是他那个平庸的七兄承位。而他,被一脚踹到了越地,三千里皇城向背而去,等同发配。
  难道命真由天定,他即便费尽心机,也难能得到?
  肩上的伤又添了几条,入了秋,手臂愈是痛得抬不起来,仲陵的冬天会很湿冷,不比越地,一年到头都是春风和煦。大夫说他这病太久了,去不了根,只能靠养。
  但是曾经也有一个少年说过:你这病,好治。
  周凤熏着燕昶的肩膀,手底下捏着,全都是揉不开的结节,像是水加错了的面疙瘩,他也心疼:“不然我们回南边罢,南边暖和,越地的郎中都知根知底的。仲陵都乱了,没什么好艾绒了。”
  “没了艾绒,本王还活不下去了不成?!”燕昶瞪红了眼,“没了这只手,本王还打不下这江山了不成?!”
  周凤:“……”
  图谋十年的大计,眼看着就要成了。他都已打到了仲陵,万里河山已有四千五百里在他麾下,这时候让他回去,无异于在他心口上豁刀!就说他即便是退兵回去了,大夏天子就能放过他?
  当今天子看着平庸,手底下一群看着也无能,每天上朝不痛不痒,软趴趴的瞧着好拿捏,可真打起来,一个一个又似豺狼虎豹,杀人也不留情面。北氐人又被杀得一个不剩,定北侯逃出雁城,要上京去喊冤,没走到一半,身首异处,拉回夏京一具棺椁,里头鸡零狗碎一堆辨不清是什么的骨和肉——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叫狗给啃了。
  啃便啃了,好歹大体上骨头还在,又谁知京畿停柩的衙上莫名其妙失了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定北侯府上十好几个姬妾,远在雁城,哭得厥死过去好几个。
  上头装模作样地查了查,定北侯儿子三两个,进了京城连老子的骨灰都不敢去捡,只挨个府里去求,声泪俱下,说什么也不要,能保住家里几百口人的性命就成。这时候,一群人又开始平庸无能了,皮球踢了好几日,没有一个搭腔答话的。
  周凤收了艾绒,说:“定北侯死了。”
  燕昶按着肩膀:“死就死了。他做事那般不干净,怨不得旁人。”
  周凤顿了顿:“叫人一刀斩了首,尸体被狗啃得不像样子,又一把火,挫骨扬灰。”定北侯是活不成,便是送到了京,哭出天大的冤情来,也是活不成了,可他这样死,是横死,是被人泄了愤。
  有人想让定北侯死,是毫无体面的死法。
  周凤道:“听说讨逆军后头的大帐里,坐着的是季鸿。”
  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下去,就刺骨了。
  燕昶满身戾气,半个字也不愿多说了,只呵斥着,叫余旭滚进来。
  周凤知道他最近成宿成宿难以入眠,既是肩痛难捱,也是被内外军务缠身,透支太大。他只有在冷酒侵灌和余旭虚情假意的陪伴下,才能勉强歇上一时半刻。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到底也成不了真。
  如今讨逆军的大帐里聚集了夏京最精锐的将领和军师,有着大夏最风姿烁然的一批人。朝上斗归斗着,斗得热火朝天,你死我活,文臣武将指着鼻子互相唾骂,唾沫星子横飞,朝下却又能齐心协力。也许那个看似“平庸”的天子,实则有着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好手段,不动声色地拿捏着满朝文武的命门。
  先皇真能看错人吗?
  大夏这万里河山,他们当真打得下吗?
  连周凤也不知道了。
  余锦年带着人,搭了不下一二十间医棚,一路铺过去,收容着在交战中受了牵连的伤者,直忙活到夜深,犹自挑着灯四处乱跑。季鸿自缴了做大本营的庄子上出来,下了台阶,挑着一盏不知是哪家女娘留下来的八角宫灯,本以为外头是漆黑一片,却不想出了府,长街上灯火通明,一串的火盆子铺摆过去,耀得人眼疼。
  橘火底下是手脚不歇的清蓝褂子医士,大半夜的,没有一个坐着,全都在熬水煎药包扎伤口。
  以前打仗,御医跟出来是最懈怠的,有时候还不如本地召来的郎中上进管用,如今这些人这般发愤忘食,简直跟御医司里换了一茬人似的,勤奋得叫人刮目相看。这都得益于那个领头的少年,他不知疲倦,把每一个病人都搁在心窝上操心,小小年纪叱骂起人来,也丝毫不比御医司的老头子们逊色。
  他激昂起了医家心底的那点救死扶伤的志气,让御医司里混吃等死的医士记得起来,自己当初饱读医经,为的不是尸位素餐,而是要进天下一等院,治天下一等病,做天下一等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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