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为上[重生](54)
在场三人不禁愣住了。
一笑倾城,江山失色。
美好的景物总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白珒等人竟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贸然出声,更没有像南过那样冒失的冲过去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一次呗”。他们只是静静的欣赏着,同时在心底期待那美景下一次再来之际。
“江公子,我刚去给你取药之时正好遇上掌门,掌门好像生气了。”黄芩端出最后一次汤药,还特别贴心的准备了一碟蜜饯。
江暮雨:“为何生气?”
“可能是跟我师父吵架了。”凤言接话道,“当时掌门从我师父的药房里出来,脸色不太好。”
“不可能。”白珒突然自信不疑的说,“师父能跟这世上任何一人生气,但绝不可能跟月河长老生气。你们俩绝对是看错了,或者误解了。”
黄芩纳闷了:“你为何这么肯定?”
白珒:“因为我……”
了解他们的前世今生。
南华对月河长老是什么感情,白珒一清二楚,月河长老对南华是什么态度,白珒心知肚明。
前者小心翼翼的爱,后者置若罔闻,一心向道,追求长生,清心寡欲,遵循天理。
南华死后,月河长老是伤心还是愤恨,又或是根本无感,白珒不能确定。只知道那一阵的月河长老失魂落魄,总是展露的笑容变得吝啬起来,总是一尘不染的衣衫变得肮脏起来,他不曾落泪,只是一个人待着。别人去找他说话,他也会一五一十的回答,给白珒的感觉就是少了许多人气儿。
白珒不能保证月河当时的情绪是出于挚友身死的悲伤,还是出于心上人离去的绝望。但就针对月河以往对南华的态度来看,后者的几率太过渺小。
没过多久,月河走了。
离开了扶瑶,远离了红尘。一个人归隐山林,专心修行,不问世事。
那之后,白珒再没见过月河,直到十年后,他偶然听人说起,月河长眠,郁郁而终。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人世最苦,莫过于单相思。
“猜的。”白珒草草敷衍过自己的祸从口出,“师父就算生气也是假生气,过一会儿就好了。”
黄芩和凤言将信将疑,但也没多心去管。赖在九天云榭东拉西扯一番,将洞庭天池和逍遥庄一游拿出来随意聊聊,等到太阳落山才跟江暮雨告别离开。
白珒发愤图强在院中练剑,一个时辰后,他就着流动的瀑布水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回屋里。发现江暮雨正坐在靠窗的矮几旁,冲着烛光揣摩那枚凤血玉镯。
火红的烛光照在晶莹无暇的凤血石上,使那殷红的颜色更加明艳鲜活,好似要滴出血来一样。
白珒坐在矮几对面,看着凤血石道:“师父说这里面寄宿着不死神鸟火凤凰,亦正亦邪。或是祥瑞神助,或是灾祸临头,都取决于执此宝物者的栽培。师父还说了,这是修仙界不可多得的一件宝物,你留心别被外人抢了去。”
江暮雨的指肚轻轻抚摸玉身,并未感觉到任何上古神兽魂灵的强大力量,可能还未被唤醒,魂灵尚处于沉睡中:“出门的时候留在家里便可。”
白珒说:“玉养人,人也养玉。你把它戴在身上,它自然会照着你的样子生长,这叫近朱者赤。”
“我的样子……”江暮雨似是自嘲的笑了一下,又好像没笑,他将凤血石放在矮几上,看着白珒说,“给你了。”
白珒猝不及防:“啊?”
江暮雨没再重复第二遍,白珒可急了,连推带赶的说:“我才不要,放我身上不是糟糕了人家火凤凰吗?”
“为何这么说?”江暮雨对白珒剧烈的反应很在意。
“我……我一身臭毛病,会带坏人家的。”白珒把万人渴求的上古魂灵像丢垃圾一样甩开,头也不回。
江暮雨比窗外明月还要清澈无瑕的眸光静静注视着白珒,似是要透过白珒的肌肤窥探他一乱糟糕的内心。漫长的沉寂,荧荧烛光照在他如昆仑美玉的面容之上,隐隐透着丝无奈:“你别妄自菲薄。”
白珒心下微颤,情不自禁的抬头和江暮雨相望,眼中流淌过复杂的微光,心中沉淀一片酸涩和恍惚:“师兄,你就这么信任我吗?你宁可将凤血玉交给我,也不肯自己带。你真的认为我是……一个正直的人?”
江暮雨收回眸光,只说道:“收好,别丢了。”
酸楚的味道一拥而上,填满胸腔,淹没五脏,冲上鼻尖,润湿了眼眶。白珒怔怔的看着凤血玉,怔怔的看着江暮雨。
同样的事,江暮雨前世也做过。可同样的感触,白珒前世却没有过。
上辈子,江暮雨也是突然而然要将这众人翘首以待的凤血玉交给他保管。当时的白珒没有什么感悟,只为了意外获得的至宝而感到兴奋。
重来一次,心境不一样了,白珒看事情也会去探索方方面面。
江暮雨对自己没有信心,在他看来,自己是不完美的,所以毅然决然将凤血玉丢出去。在他看来,白珒是完美的,他信任白珒是个正直纯善的人,虽然偶尔混蛋,但不失赤子本性。他认为白珒配得上凤血玉,认为白珒能培育好凤血玉。
可是,上一世的白珒终究是辜负江暮雨的信任了。
因为,白珒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他是一个邪恶的人,从骨子里透出的顽劣是天生的,从内心溢出的狂戾是后天影响的。这样一个人去教育亦正亦邪的火凤凰,能指望培养出一个心怀仁德温顺善良的小鸡崽吗?
当然不能。
白珒失败了,因为他的失败,造成了后续一连串的祸端。南过的枉死,对江暮雨施加的怨恨。
江暮雨责怪自己,可归根结底,江暮雨有什么错?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最大的错便是白珒,是他自己入了魔,是他自己从骨子里腐烂发霉,恶化了火凤凰,牵连了所有人。
江暮雨是信任他,才将凤血玉交给他的。
可他……
根本不配。
“师兄。”白珒拿起凤血玉,好似有千万斤重,他的手背暴出青筋,“还是你带着吧,我脾气不好,有样学样,火凤凰本就属火,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火热也好过冰冷。”江暮雨语气清淡,自言自语道,“我这种性格,算了吧。”
“师兄?”
江暮雨道:“你若不想要,就去给南过。”
“南过?”白珒差点惊掉大牙,“师兄,你是想看看上古神兽的魂灵是如何在战场上嘤嘤嘤的吗?”
江暮雨:“……”
江暮雨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索性随口道:“给凤言。”
“那还不如给南过了!”白珒头疼得很,“嘤嘤嘤也好过嘿嘿嘿。”
江暮雨不再回话了,再说下去更没完没了了。
“师兄能捡到这通灵古玉,代表你跟它有缘,所以还是得你带着它。”白珒拿住江暮雨的左腕,将凤血玉戴了上去,“这凤血玉镯对比其他玉镯要薄的多,小巧轻便,日后与人交手又不碍事。行了,搞定。有两棵梨树结果了,你要吃梨么?”
白珒嘴上问,手上已经拿刀削梨了。熟练的去皮切块,伸手过来拿的却不是江暮雨,而是如鬼似魅毫无征兆飘过来的南华。
白珒吓了一跳,险些切手。
南华瞪眼瞧他,反而先告状:“你咋在这儿,想吓死为师啊?”
复又说道:“这梨虽然清甜可口,但就是没有月河在昆仑采摘的雪梨好吃。”
白珒:“……”
南华身后跟着南过,小师弟笑呵呵的打招呼:“大师兄,二师兄。”
南华低头瞧见江暮雨佩戴的玉镯,笑道:“好好养着,严以待己树立榜样。”
江暮雨低眉敛目:“是、”
南华大晚上的跑来九天云榭,一半是探望康复的江暮雨,一半是闲得无聊,翻了几页江暮雨放在桌上的符篆书,这些他几百年来早就看腻了。随便瞄了两眼丢到一旁,又翻到了一本他早已倒背如流的《修心论》。
鬼使神差的,南华再一次翻阅起了这本汇聚静心诀、清心诀、冰心诀等各种修心养性精髓于一体的书。
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幽。心无挂碍,意无所执。
心无挂碍,说得轻巧。
人,要如何能做到无牵无挂?即便渡劫飞升成为上仙,难道就真的超脱了吗?
南华望着一旁三个徒弟,他们年纪尚小,却也有无穷无尽的烦恼。江暮雨看似薄情冷淡,却也有着源源不尽的牵挂。
“你们三个。”南华手中捧着《修心论》,不由自主的问道,“你们修仙求道,为了什么?”
江暮雨和白珒停下手中事物,连同南过一起看向南华。
“自在?”白珒想了半天,犹豫着回答。
江暮雨道:“从心所欲。”
南华笑了:“是么,俩小不点,心性还挺超脱,觉悟还挺深的啊。”
南过闷头苦思,随后肯定道:“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多帅啊!”
“你个小笨蛋,太天真了。”南华看似惬意的往后一靠,道,“如果哪天不顺心了呢?求而不得,你们怎么办?”
江暮雨眼底倒映着烛火,泛起粼粼微光:“缘由天定,顺其自然。”
白珒思衬片刻,漆黑的双瞳深不见底:“锲而不舍,得到为止。”
修仙忌急躁,忌较真,性格刚烈认死理可不是好事。白珒以为师父会骂他一顿,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师父开口训他。抬头一瞧,南华居然笑了。
“你们俩啊,都是固执的人。暮雨习惯隐忍,虐自己。而玉明你呢,习惯宣泄,虐别人。一个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另一个是自己过不好,大家都别舒坦。”南华用蒲扇拍了拍白珒头顶,半笑半怒道,“对不对啊?”
白珒当真佩服,姜还是老的辣,南华看东西特别透彻,一说一个准。
“得不到的话,就不要了吧。”南过想啊想啊,生怕打错了惹师父生气,见师父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怎么回答都成,着实轻松了不少,“硬要去抢的话,会被人打的。”
南华嗤笑道:“你啊,是既舍不得虐自己,也不敢虐别人。”
“师父。”南过诚惶诚恐。
南华合上那本《修心论》,眉宇间染上罕见的肃穆之色,一字一句的说道:“万事莫强求,切勿钻牛角尖,随心而行。但是,你身边的安逸需要你自己去守护,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也需要你自己去争取。两相权衡一下,若后果你承受得住,便去做。反之,悬崖勒马。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自在,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