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三)(235)
后来楚武王又指挥了覆灭罗国和卢狄国的战役,卢戢黎乃是卢狄国的贵族,因为卢狄国覆灭,而归入楚国,后来被封为卢子,不过此时的卢狄国已经名存实亡,卢戢黎虽然是卢子,但是也在郢都城中供职。
因为卢戢黎对楚国忠心耿耿,而且武艺超群,力气惊人,武王重视卢戢黎的才华,封他为将军,还将宗族的女儿指给卢戢黎。
方才那活波的少年人,便是卢戢黎的儿子,如今还没有二十岁,年纪在十六岁左右,乃是卢家的独子。
卢戢黎这个人,是个工作狂,一年到头几乎全都住在宫里头,基本不怎么回家,他家中只有一房妻子,便是武王只给他的宗族女子,不过后来那女子因为难产去世了,卢戢黎似乎对情欲根本没什么兴趣,因此也没有再去,只是忙着公务。
卢戢黎的儿子名叫卢扬窗,是个独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卢戢黎虽然是武王的宗族,但是因为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出,因此基本没有什么母家势力。
卢扬窗这将近十七年,见过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再加上从小没有母爱,别看他活波开朗,其实整个人有些自卑。
卢戢黎是没落的卢狄国贵族,虽然归入楚国,备受重用,但是很多楚人排斥外来,楚国中党派争斗也非常频繁,因此卢扬窗虽然也是个贵族,但是并不受人待见,这也促使了卢扬窗自卑的秉性。
还有一点让卢扬窗更加自卑的是,其实卢扬窗是个“残废”,不过卢扬窗的残废,在于他的眼睛,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卢扬窗是个色盲,而且是全色盲。
古代人对色盲的记载很少,双瞳是显明的代表,但是色盲则是残废,尤其是对于卢扬窗来说,他的眼睛只有灰白黑三个颜色。
卢扬窗小时候见不到父亲,全是家里的下人带大,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什么不同,只是看到的颜色很单一,后来与其他家族的小朋友顽耍,大家在顽球的时候,卢扬窗根本分不出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球,随即被小伙伴们嘲笑了,小朋友都是贵族宗族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楚国朝廷都知道,卢戢黎的儿子卢扬窗是个残废。
其实色盲在现代也并不是一种疾病,而是变异,不过古代并不这么认为,卢扬窗之后便很少出门,因为他只要一出门就会被人当做笑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而且没有爹爹保护,没有母亲安慰。
而卢戢黎是武将出身,性格也粗枝大叶,根本不知儿子自卑,还是个工作狂,总是在宫中呆着,自然不了解自己儿子的苦楚。
卢扬窗小时候就在家里,窝在房中,总是去捡一些流浪狗回来,还会养马,卢扬窗喜欢动物,因为动物不会嘲笑他,因此见到大白才会如此兴奋,毕竟他养过很多狗,但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狗”。
今日是盛大的庆功宴,贵族子弟都可以进宫来,卢扬窗本不想进宫的,怕被人嘲笑,总是丢了爹爹和卢家的脸面,只不过算起来他有一年没见过爹爹了。
卢扬窗甚是想念卢戢黎,做了半天挣扎,这才顶着压力从家里出来,来了宴席。
卢戢黎给吴纠请罪,卢扬窗一眼就看到了爹爹,立刻欢心的跑过去,说:“爹!”
卢戢黎看了一眼卢扬窗,斥责的说:“孽子,见到王上和齐公,还不作礼?”
卢扬窗虽然被父亲责骂了,但是没有半点不高兴,依然十分欢心,连忙给吴纠和齐侯作礼,说:“扬窗拜见王上,拜见齐公。”
吴纠从没见过卢扬窗,只是听说卢子有个小儿子,便打量起卢扬窗来,这个卢扬窗,跟他父亲卢戢黎长得是半分也不像,一点点都不像。
卢戢黎高大威严,国字脸,武将相貌,卢扬窗身材既不高大,也不健壮,面容娟秀,带着一股开朗的感染力,眉眼弯弯的,还是一双笑颜,嘴唇薄薄的,嘴角自然的向上勾起,就算不笑的时候让人看起来也是心情大好。
吴纠笑着说:“不必多礼了,扬窗活波开朗,无罪之有。”
卢戢黎连忙拱手说:“谢王上恩典。”
卢扬窗也学着那样子,像模像样的拱手,看起来学习能力还挺强。
很快卢戢黎就走开了,卢扬窗连忙追着他,说:“爹,爹!”
卢扬窗一连串叫着就跑了,像是个粘人的跟屁虫似的,完全不在意卢戢黎的冷漠。
齐侯摸着下巴,看着那父子俩,挑了挑眉,吴纠见他面容很奇怪,说:“怎么了?”
齐侯“啧啧”了两声,说:“二哥,你不觉得着父子俩儿,长得根本不像么?卢扬窗的模样,倒是和二哥有至少五分相似。”
吴纠是标准的丹凤眼,卢扬窗是笑眼,因此吴纠看起来清冷高贵,而卢扬窗则是亲和力十足,不过这么一说,除了眼睛,倒是长得真的挺像,尤其是鼻梁和嘴唇。
吴纠说:“这也不奇怪,卢扬窗的母亲,乃是先王的宗妹。”
据说吴纠和武王长得非常相似,当年葆申见到吴纠,就说他和武王长得一模一样,而卢戢黎的嫡妻乃是武王的宗族之妹,这么一来,卢戢黎长得像母亲,的确可能和吴纠相似。
齐侯摸着下巴,眯眼说:“嗯……希望如此。”
吴纠说:“什么意思?”
齐侯笑眯眯的说:“宗族长得这般像?孤觉得有点狐疑罢了,再者说了,二哥你看这爹对儿子的态度,不冷不热,张口就喊逆子,子文虽不是二哥亲生的,二哥会喊他逆子么?”
吴纠这么一听,突然觉得齐侯越说越有道理,齐侯笑眯眯的低声又说:“孤还听说,这卢扬窗,好像有些眼疾,这个眼疾可能是宗族疾病。”
吴纠狐疑的说:“眼疾?”
齐侯把卢扬窗是色盲的事情说了一下,不过当时不叫色盲,而叫瞀視,其实和色盲差不多。
吴纠听齐侯说卢扬窗有瞀視,因为这个被人歧视,心中不由得更加信了齐侯的说辞,毕竟吴纠是个现代人,色盲可是遗传性的疾病,发病率并不高,尤其还是全色盲,那便更少更少了。
卢扬窗正好是个全色盲,这几率是有多低。
吴纠越想越觉得头大,毕竟被齐侯带入了“歧途”,若卢戢黎其实是个接盘侠,便宜老爹,这样一来的话,卢扬窗的全色盲,还有长相,卢戢黎的态度竟然全都有合理解释了,还有卢戢黎完全对女子没有任何兴趣,一心扑在公务上,也不回家,这种事情更是能解释了。
吴纠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不过这一切都是猜测,只希望卢扬窗不是自己的便宜弟弟……
吴纠侧头看了一眼齐侯,说:“你怎么将我楚国的事情,摸得这么清楚?”
齐侯这个时候很是自豪的昂了昂下巴,笑眯眯的说:“孤可是要做楚王男主的人。”
吴纠听着他说话,默默抬起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齐侯的志向好高大,好高远,并非是吴纠这等俗人能理会的鸿鹄之志,齐国竟然退位给自己的儿子,放着一国之君,诸侯霸主不做,竟然巴巴跑过来楚国,削尖脑袋要做楚国王后,吴纠也是服气的。
齐侯见吴纠这般无奈的样子,笑着说:“二哥,感动了么?”
吴纠无奈的叹气说:“寡人若真的封你,恐怕旁人会笑话于你。”
齐侯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谁敢笑话孤,孤就敲碎他一颗牙,二哥觉得怎么样?”
吴纠似乎被他逗笑了,忍不住笑起来。
众人各自饮酒,酒过三巡之后,吴纠坐回席位上,又要开始发言了,笑着说:“诸位卿大夫,请听寡人一言。”
众人听到吴纠说话,立刻全都安静下来,就近坐在席位上,看向吴纠。
吴纠笑眯眯的说:“今日虽是庆功宴,不过我楚国该当居安思危,庸国和濮族虽然被我楚国将领打退,濮族人已经归降我楚国,但是庸人并没有投降,庸人欺人太甚,我楚国不能咽下这口气,因此,寡人提议,与庸人这一仗,还是要继续打下去,而且我楚国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主动出击,让庸人看看我楚军的厉害!”
他这么一说,大家又喝了酒,心情激动昂奋,立刻很多人都举杯应和,说:“让庸人看看我楚军的厉害!”
“让庸国知道我们的厉害!”
“我楚国不是好欺负的!”
大家纷纷喊着,应和着吴纠的说辞,潘崇这个时候想了想,恭敬的说:“王上,只是庸人躲在方城之中不出,我楚国虽然兵力强大,但是庸国坐拥无数盐泉,资底丰厚,庸人号称方城中的储备粮,足足够吃他们吃三年的。”
潘崇说的没错,潘崇之前带兵抵抗庸人进攻,已经初步了解了庸国,他们一路前进,已经打到了方城附近,但是庸国的实力惊人。
庸国除了是群蛮之首之外,还坐拥无数的盐泉,在这个年代,有盐就是有钱,齐国之所以壮大,便是因为他们有盐。
庸国这个地方,处在古巫咸国,“巫”这个字就能看出来,庸国的盐泉十分富有。
上古有巫咸国,巫术起源于这里,是最早的巫术,其实是提炼盐,在古人眼里,制盐是一种神奇的巫术,巫咸这个名字,和盐也是分不开的。
庸国拥有无数的盐泉,他们坐拥着永远也不会贬值的瑰宝,钱财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庸国的方城才有这么大量的粮食储备。
就算不提庸国的盐泉,那么说说旁的,也是十分有阻碍的。
众人陷入了沉思,这个时候彭仲爽又泼了一记冷水,说:“王上,庸人不只有大量的盐泉,庸国的五金也是最精良的,再加上庸人手艺高超,拥有无数铸兵巧匠,庸国的武器也是最精良的,这样一来,想要彻底攻陷方城,恐怕只凭借我楚国一国之力,很难达成。”
彭仲爽不亏是个不识时务的书呆子,一盆冷水浇下来,大家的酒似乎都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