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三)(244)
齐侯说:“二哥,你方才吓死孤了。”
吴纠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敢说,谁从马上掉下来的?”
齐侯一听,这可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就是因为铠甲太重太笨了,不然齐侯绝不会从马上被甩下来,齐侯活了三十年,可以说骑马也有二十五年往上了,这还真是头一次。
当时吴纠俯身拽他的时候,齐侯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那巨石从头顶上砸下来,若不是卢扬窗,吴纠就要被结结实实的砸中了。
吴纠叹口气,说:“不知扬窗怎么样了。”
齐侯说:“二哥放心,棠巫说没事儿了,定然是没事儿的。”
吴纠点了点头,又说:“只是……扬窗的腿。”
他说到这个,齐侯也皱了皱眉,卢扬窗因为眼疾的缘故,已经是个残废人了,若是腿再有问题,那真是正经的残废了,恐怕往后肯定要被人笑话。
齐侯说:“二哥,别担心,当年昭儿的腿,不都被棠巫给救过来了么,只要扬窗好好配合,就没问题的……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查查山崩的由来。”
他这么一说,吴纠也回想了起来,当时山崩发生之后,卢戢黎带着人冲过来,大喊着“有埋伏”,而且这里是王族狩猎的区域,每年都有官员过来保养猎场,怎么可能发生山崩。
这里最近也没有什么自然灾害,也不下雨,更没有地震之类的,突然就山崩了,而且发生了这么大规模的山崩,落石坍塌持续了一段非常长的时间,一直到他们冲出山谷,还有不断的落石声砸下来。
不只是齐侯,吴纠都觉得有问题,这山崩很可能是人为的。
当时卢戢黎带着人去前面查看,本是想去看看有没有猎物可以捕捉,过去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得而知,还需要找来卢戢黎问一问。
两个人包扎好伤口,换了衣裳之后,就从行辕走了出来,来到卢扬窗的营帐中查看。
卢扬窗躺在榻上,还没醒过来,脸色苍白的昏迷着,脸颊上手臂上全都是划伤,因为他没穿铠甲,受伤的地方很多,脑袋还被砸伤了,因此一时醒不过来。
卢扬窗的腿被固定了很多圈,包的瓷瓷实实的。
营帐中棠巫正在配药,旁边有一个寺人和宫女照顾,却不见卢戢黎。
吴纠走过去,先问了问卢扬窗的情况。
棠巫说:“失血过多,而且头部受了创伤,他实在虚弱,这会儿肯定是醒不来了。”
吴纠说:“那他的腿呢?”
棠巫说:“请王上放心,卢公子的腿只要好生将养,按时敷药,就不会留下病根,到时候跑跳仍然自如。”
吴纠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了什么,说:“卢将军怎么不在?”
棠巫说:“回王上,卢将军方才一直在,不过刚才……有人请卢将军去了幕府,说是议事。”
“去幕府?”
吴纠皱了皱眉,十分狐疑,说:“议事?寡人怎么不知道?”
吴纠和齐侯连忙出了营帐,往幕府而去,他们来到幕府门口,就听到幕府里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跟菜市场似的,还有人在里面吵架。
吴纠一听那声音,顿时沉下脸来,大踏步走过去,“哗啦——”一声,将帐帘子掀开。
就在吴纠掀开帐帘子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大喝的声音说:“来人啊!将卢戢黎这个细作拿下!”
吴纠刚好走进来,众人的目光“唰”的聚集在吴纠身上,整个幕府猛地就陷入了寂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吴纠慢慢的往里走,他一身黑色的袍子,在幕府的灯光下,黑着脸,竟然衬托的十分又威严。
吴纠走进去,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了一遍,今日幕府中真实状况,跟随着的士大夫们基本上都到齐了,幕府里面还有士兵,似乎准备随时拿人。
卢戢黎还穿着铠甲,没来得及换下来,他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正准备应对,此时连忙将长剑“嗤——”的一声收了剑鞘。
吴纠走进去,冷声说:“这里是在做什么?士大夫们都跑到幕府来了,寡人怎么不记得召见过谁?还是你们打算背着寡人密谋什么?”
他这么一说,有士大夫连忙说:“王上恕罪!王上恕罪!是因为小人们听说王上受伤,因此不敢打扰王上,这次山崩十分蹊跷,斗祁负责准备猎场,卢戢黎负责保护王上,竟然发生山崩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显然是斗祁和卢戢黎合谋想要谋害王上啊!请王上明鉴!”
“是啊是啊!”
“斗祁和卢戢黎显然不安好心!”
又有人说:“说不定卢戢黎早有反心,就等着这样一天,斗祁坐不上令尹之位,就被卢戢黎这个异族策反了!”
斗祁半闭着眼睛没说话,他看起来还挺镇定的,卢戢黎乃是个暴脾气,“嗤——”的一声又将佩剑拔了出来,喝道:“戢黎对楚国,对王上忠心耿耿!岂容你这样的奸臣挑拨离间?!”
他说着,那士大夫险些尖叫,赶忙向后退去,因为实在匆忙,就听到“咕咚”一声,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喊着:“王上!王上!卢戢黎要造反了!”
“够了!”
吴纠一声冷喝,群臣正在激昂,一下却都被吓到了,连忙回头看向吴纠,吴纠脸上十分冷酷,没有一点儿表情,冷冷的看着众人,说:“这里是幕府,不是市井,你们身为楚国的士大夫,一个一个没有章法,哇哇大叫,成何体统?像什么样子?”
群臣立刻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说话,全都低着头,卢戢黎这个时候才将佩剑重新收回剑鞘中,随即跪下来说:“戢黎护驾失职,是戢黎的过失,请王上重重责罚!”
其他卿大夫想要说话,但是实在不敢说,吴纠等众人都安静下来,这才慢慢走到幕府的席位上坐下来,随即说:“卢将军,令公子护驾有功,舍命救了寡人,足够抵你的失职。”
他这么说,卢戢黎连忙说:“谢王上恩典!”
吴纠又说:“寡人想知道山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有伏兵?”
众人一听,连忙都安静下来,全都看着卢戢黎,卢戢黎立刻拱手说:“是,王上,戢黎带着从者向前查看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伏兵,两位从者可以作证,有几个伏兵,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戢黎带从者去追,但是那些伏兵很快上了山,随即就发生了山崩,戢黎忧心王上安慰,不得不向回折返。”
他这样一说,又有些人不服气了,说:“谁知是不是你编纂的?伏兵?这里行辕猎场,怎么可能有伏兵?”
卢戢黎说:“戢黎所说,句句属实,虽然戢黎没有抓住伏兵,但是的确看清楚了,那些伏兵……穿着濮人的衣裳。”
他这么一说,幕府里顿时一片哗然起来,连斗祁都睁开了眼睛,说:“濮人?”
卢戢黎说:“对,是濮人的衣裳,戢黎绝没有看错。”
吴纠皱了皱眉,齐侯也皱了皱眉,他们这一趟就是为了震慑濮人的,濮人已经投降,没道理突然摸到楚国境内的猎场来偷袭,再者说了,就算是濮人过来偷袭,制造了山崩,那濮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穿着自己的衣裳,简直就是招摇过市,生怕旁人看不到是他们。
斗祁在这个时候抱拳说:“王上,此时恐怕另有蹊跷,请王上派人上山探查一番。”
吴纠眯了眯眼睛,说:“的确是有蹊跷,这件事情,寡人要亲自探查。”
他一说,士大夫们连忙说:“王上!不可啊!实在危险,若是奸人的诡计,该当如何是好啊王上!”
吴纠轻笑了一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比聚集在幕府中,遇到事情就会质疑自己人强得多。”
士大夫们瞬间被抢白了,感觉差点噎死,吴纠随即冷冷一笑,又说:“我楚国的士大夫,胆子就是旁的国家没办法比的,没有寡人诏令,私自聚集幕府,传召将军,还要逮捕将军,逾越寡人,这是我楚国的法度么?!”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全都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有人颤巍巍的说:“小人……小人们也是为了王上好,王上受了伤,不宜过度操劳,因此……”
吴纠又笑了一声,说:“对,寡人受了伤,但是寡人没伤到撞傻的地步,不要以为寡人好哄骗,今日之事,若有第二次……决不轻饶!”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一甩黑色袖袍,立刻走出了幕府大门,士大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很快就灰头土脸的散了。
吴纠走出幕府大门,齐侯跟在后面,笑眯眯的说:“二哥,干得好,好气势。”
吴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要不要给自己鼓鼓掌啊……
两个人出来之后,又进了卢扬窗的营帐,棠巫还守在那里,卢扬窗今天可能都醒不过来了,但是已经没什么危险,让他们不用担心。
吴纠和齐侯呆了一会儿,这才回去,准备商量一下勘察山谷的事情。
两个人走出卢扬窗的营帐,就看到有人在外面站着,竟然是卢戢黎。
卢戢黎伸手压着宝剑,板着脸,抿着嘴角,一脸严肃的站在营帐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只不过却不进去。
吴纠惊讶的说:“卢将军,怎么不进去?”
卢戢黎连忙拱手说:“王上,戢黎只是……刚巧路过。”
吴纠眼皮一跳,刚巧路过?也不知卢戢黎是在门外站了多久了,吴纠便说:“寡人先走了,你慢慢路过罢。”
卢戢黎被噎了一下,还是拱手说:“恭送我王。”
吴纠带着齐侯往自己的大营走过去,卢戢黎看着他们走得远了,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营帐,然后犹豫再三,掀开帐帘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