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朕吃口软饭吧(41)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戎人这群茹毛饮血的狗贼!”
叶煊很冷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太对,想了一会终于有了点苗头。
峡岭关这个地方是一个很狭窄一条道通道底的大峡谷,两座大山都很高,靠人力很难爬上去,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叶煊之所以这么清楚这个地方,是因为他舅舅信件里少数提起的几场经历过的战斗中,就有峡岭关这个地点。
当年峡岭关,还是一名小小校尉的封洛一战成名,利用地势以少胜多射杀戎军数万,扭转了前线溃败颓势,自此越战越勇,再无败绩。
他杀胆小弃城而逃的边关守将,在主帅意外马革裹尸的前提下,夺了帅印整顿三军亲自出城带军突袭戎人大本营,将两万戎军俘虏坑杀,斩下戎人二王子的头颅筑京观,收复边关十三城,以威名震慑十三万戎军,逼得戎人大汗派使臣求和,凯旋还乡。
封洛封王拜将,成为了大梁两朝唯一的异姓将军王,风光无二。
所以戎军再犯,皇帝没有犹豫,就将帅印又拨给了这位功勋满身的大将军,亲送他去了前线——虽然后来又扣押了黄莽,但这是出于政治原因,皇帝对于封洛的能力还是很相信的。
封洛在京中只待了几年,却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许多人心目中的英雄,他的个人魅力让人臣服,就连谢玉舒都曾想同他一起上战场。
叶煊那位不知姓名的神秘舅舅,就在信里疯狂夸赞了这一次战争,以及封洛这个人。
现在想来,封洛应该是熟知峡岭关地势来着,安城离那里甚远,封洛突围为什么会选择那里?就算有叛徒,按照这位行事来说,也不是会轻易被人左右的性格。
而且戎人居然不放火烧关?
叶煊有些琢磨不通,不过这话他没有同裴晟讲,只自己在回宫的路上细细思索。
正好撞上怒气冲冲的黄莽,黄莽看到他一顿,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后面脚步声追来,是谢玉舒。
谢玉舒也看到了叶煊,他点了点头,几步上来拦住黄莽,急急道,“黄将军留步。”
黄莽冷哼了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皇上不就是想把俺留在京中牵制将军?俺话放在这里,俺就算是硬闯,也要去前线,没得商量!俺不要他派兵,俺一个人去救将军就够了!”
第34章
“黄将军, 远水救不了近火。”谢玉舒冷静的劝说道,“边关离京都山长水远,便是千里马不日不夜,也要跑十数天, 战场上瞬息万变, 想必黄将军比我更清楚。”
“那你说俺该怎么办!”黄莽虎目圆瞪, 分外激动。
叶煊下意识的插入两人中间, 伸手将谢玉舒护在身后,语气有些冲的道,“玉舒年岁尚小, 黄将军还是莫要难为他了。至于动脑子的事情, 朝堂上有一帮文臣,总能想出个主意来, 将军不妨先将力气用在他们身上。”
黄莽大胡子抖了抖, 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叶煊却明显感觉到他眼神骤然一变,打量般的上下扫视了他两眼,声音还是怒气冲冲的, “那些个酸腐说话文绉绉的, 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俺听不懂,也不想听!”
他说着, 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上了马车离去。
谢玉舒只能目送他走远, 担忧的叹了口气。
叶煊装作不知道, 帮他整理了下散乱的衣袖, 道, “他此时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我知道,只是——”谢玉舒顿住话头,意识到自己还在勤政殿前,禁卫军和太监依次排列成两列立于台阶左右,到处都是耳目。
他匆匆拉着叶煊走到无人处,才小声说道,“我何尝不知,只是眼下形势本就不好,我怕陛下与黄将军离心。”
这次谢玉舒之所以追出来,也有谢相的意思在里面。
自古以来,朝中都是文武相轻,武将勇猛直爽,不喜文人间暗藏交锋的阴阳怪气;文官内敛自傲,亦恼恨武人的粗鄙不通礼仪。双方入朝,几乎有天然的立场,除了裴家这个特殊族群外,很少有文武交叠出现的世族宗亲。
这既是双方气场的天然不和,也是皇帝为制衡的有意为之。
谢相为文官之首,又是在御前侍奉陛下,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受尽猜疑,说话都要逐字逐句斟酌,一个不好就很可能落人话柄,谢相便是有心想拦下黄莽,也不能这般追出来,上位者也不能容许他如此做。
好在这次事情紧急,皇帝召集了所有官员听政,勤政殿都有些拥挤闷热。谢玉舒只是一个芝麻小官,离门口近,没有多少关注,这才能追出来。
“爹爹同封将军相交莫逆,虽然为了避嫌不通来往了,但他与黄将军偶尔也会吃酒看戏,想来是不想看到黄将军与陛下生出嫌隙来的。”
谢玉舒叹气,“陛下好不容易将黄将军圈在京中,必不会就此放他回前线,黄将军一心要去,只怕……”
叶煊其实并不关心这个事情,对封洛也没有英雄情怀,他甚至都敢在心底猜测这位传说中的大将军,很有可能才是那个叛国的奸细。朝中局势,叶煊向来只听那些于自己有关的,他不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却很清楚自己登不上皇位。
他对那个九五之位没有任何肖想,他只想保住命,活着走出这个吃人的偌大牢笼,去光明正大的拥抱宫墙外的自由。为此,他既可以装弱卖惨当个透明人,必要时,也可以竖起锋利的武器对准伤害他的人——包括他的父皇。
如果真的只有争才能活着出去,叶煊不介意去争,只是如今显然还没到那个时候。
所以叶煊就算察觉到这件事貌似不是那么简单,也没有想过做些什么。
他非常清楚现阶段的自己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从来不去多余的事暴露自己的底牌。
本来应该这样的。
叶煊撩起眸,手指按在谢玉舒眉间,将那里皱起的弧度一寸寸抚平,在少年惊诧的表情中,忽而弯唇笑出了声。
“上回普陀山一事,多亏玉舒帮我,我一直想着回报你,金银玉器玉舒不缺,钱财珠宝过于俗套,我们的交情亦师亦友,既然玉舒上回给我出了个出意,今日我也给玉舒出个主意吧。”
叶煊轻缓的念了一声他的名字,道,“玉舒,要不要听?”
外面不方便谈话,叶煊领着谢玉舒回了文渊殿。
正好青蓝挖了雪折了腊梅准备在院子里煮茶,结果东西都备好了,自己没有用上,先被叶煊征用了。
天空飘起小雪,洋洋洒洒的落在未扫完的旧雪上,叶煊让人将东西都搬到了与长廊接壤的亭子里,还让人把殿内的炭盆搬了出来供暖。
白雪皑皑,飘飘扬扬的如绒絮一般从天空盘旋落下,铺就成一片白色,寒风料峭,墙角一束腊梅伸展枝丫,丝毫不惧风雪,梅花傲然林立枝头,盛放的颜色成了这天地间最漂亮的点缀。
谢玉舒不由的就看迷了眼,有些挪不动步。
叶煊让青蓝洗了茶具,架好了火,亲自将梅花和茶叶放进玉壶中,往里放了些雪,放在架子上煮,袅袅的雾气将他眉眼的冷色凌厉柔和几分,他扬眉浅笑的模样,恍然有几分良妃的温婉。
“我不爱器物,又喜安静,仔细算来文渊殿中竟无一物可赏,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番宫中难得的风景赠予玉舒了。”
叶煊拿起煮好的茶水,第一遍水洗茶具,过滤,堪堪倒出两杯。
谢玉舒端起一杯先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梅花独有的清幽暗香袭来,令人心情平静,他在尝了一口,梅花味道同它的气味一样有些淡,中和了银针茶叶的清爽,第一口唇齿留香只觉得味道极好,第二口却又似乎尝到了一些酸味。
谢玉舒又尝了一口,闭着眼仔仔细细分辨,确定是真的有种淡到让人忽视的酸,却冲淡了花茶的涩。
“好茶。”谢玉舒赞了一声。
叶煊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喜欢便好。”
谢玉舒还想来一杯,却见叶煊直接将小玉壶中的残渣倒掉,用水洗了一番之后,分别往里放了茶叶、梅花、晒干的青梅,再加了雪水和放在桌上的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