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如何?单独置间宅子给你?”世子又倾身靠近,两手把住他腰胯,在他耳畔道:“想要几进院子?”
元铭猛地一滞,但也即刻整理了情绪,垂着眼帘,朝他轻声道:“来日方长……”
又回头望向河面:“慢慢再叙。”
世子猝然笑了:“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与孤谈条件?”
元铭顺手扼住他腕子,将他两手从自己腰际挪开,缓声慢语:“我若没有资格,殿下为何要跟我上楼?”嘴角便带了些戏谑的笑意。
“难不成,是要与我吟诗作对,聊些文章词赋?”
元铭往旁边撤了一步,语调中满满的好奇,又带着一些试探。继而挑眉,偏头瞧着他。
世子显然对文字没有什么兴趣。他眯着眼打量这人片刻,微微仰头倨傲说道:“孤看你无甚诚意,莫不是在戏耍孤?”
元铭想了一瞬,“明日我到府上拜会……”
正说着,便瞧见河面撑来一叶小舟,舟上的身影熟悉。元铭微眯起双眼,依稀看见是李勤之,他还是白日里那一身粗麻布短打,头上带着个大草帽。
此时他已架起手弩,对准了世子。
世子尚沉浸在这跳突的烛火中,对远处的危机犹然不觉。
世子逐步走来,柔声道:“不必等明日。孤瞧此刻烛火正明,皎月正清。”
说话间,世子已贴了过来,顺势将人逼在阑干边的廊柱上。复抬手,摸上了这人的下颌。
元铭看见李勤之已来了,他便已没了忌惮,稍抬下颌,微微躲开了摸过来的手。
同时露出一个微醺中骄矜的表情,眼尾扫他一下,忽而轻佻一笑。
“既是要赏月,为何世子殿下自打上来,还没往天上瞧过一眼。”
摇曳的绢纱灯下是这人瘦削的面庞,被柔光从东侧面照亮,晕出一团朦胧的光影。另半边脸便略隐没在暗影之中。带着醉酒后的迷离神色。
元铭往一侧垂眸,眼尾微吊,眼睫盖住了如水的眸子。
世子面上虽无表情,目光却渐渐变得灼烫。没有片刻,猛地倾身过去,欲一亲芳泽。
元铭及时拿手肘抵住他:“殿下,今日不妥。”
世子正要强势的继续动作,楼下突兀响起一声窄细的男音:“督公安好!”
接着问安之声频频响起,楼下话语声大了起来,甲板上的脚步也开始变得杂乱不堪。
世子轻声道:“晚些再叙。”接着泰然向后撤了一步,整了整衫,返身往楼下走去。
元铭稍作平复,方望了一眼水上的李勤之。李勤之已收了手弩,重新拿起手边的钓竿,半屈着腿坐在舟上。
元铭走至楼梯处,透着红木梯的间隙,往楼下探看。只瞧见个背影,干脆也走了下来。
刚到甲板站定,便瞧见厢房门大敞,一个大珰赫然立在那里,周围几个小宦官围着他点头哈腰。
大珰的视线越过众人,直盯上了元铭:“元翰林,久仰。列位大人,怎么没有替咱家,好生招待?”
他约莫刚有三十,脸上笑容粲然。人看着很和善。
整个人高高瘦瘦的,一身清浅颜色的道袍,头上戴着雉羽阔沿儿帽。周身没有太多配饰。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贪财之人。
元铭与他拱手行了个礼:“督公安好。”
周吉瑞来了。
周吉瑞慢慢腾腾,绕着桌子走过去。冯潜这个尚书,直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周吉瑞并不吭声,直接坐下。
接着周吉瑞笑眯眯,语气很柔,朝元铭道:“元翰林,今儿头一回来?”
元铭又与他用官话寒暄了一阵,原以为这周吉瑞可能是个善人。
岂料这周吉瑞忽然道:“金陵有金陵的规矩。翰林大人既来了,可别乱了规矩。”
元铭当即堆出一个笑脸,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周吉瑞上来后,这艘画舫才离开了码头,往河心驶去。
元铭下了画舫时,已是夤夜。周吉瑞貌似关切,要给元铭雇轿。
元铭指了指自己的轿子,婉谢了他的好意。世子静默地站在一旁,原是想说些什么,但他瞧了一眼周吉瑞,终是止住了话头。
元铭一回书房,便将李勤之叫来:“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写了。重点说,周吉瑞与楚王名下,占着应天府内外大半的田地。
铺业的东家,也大多会倚靠在他们名下,借以躲避赋税。另外,工部才拨的银子,约是也被他们扣下了,不过这件事还要查证。”
元铭喝了口茶,继续道:“还有,楚王还在经营些戏馆及春楼,交给了楚王世子打点生意。他们从闽地买入许多妓子,也孝敬过周吉瑞。”
正事已经说完了,李勤之却还杵着没走,一杆枪一样,在屋中站的笔挺。
元铭狐疑的看了看他,只见他若有所思。元铭便懒得开口,等他说话李勤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道:“元,元大人……”
李勤之吞吞吐吐:“卑职奉皇爷口谕,提,提醒……”
元铭早已疲了,便放松身体,拧着眉心催促道:“说吧。”
李勤之低声道:“还,还需……仔细把握好……度。”说着说着,李勤之的声音逐渐减小。
元铭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健康的肤色此时已浮出两团红晕。
元铭不满地长叹出一口气,不悦道:“你非要记那么详细不可?略写,不会?把二楼的事情一笔带过!”
李勤之当即面露难色:“元大人,您……您别为难卑职。卑职奉命,凡是元大人的事。都要往详细了写,可元大人您又要卑职略写,这……这不是要卑职欺君犯上吗?”
李勤之抱着拳,快声说道:“皇爷有命,记录要具体到元大人的每个动作!”说完,直接跑了。
元铭两眼一黑,感觉自己又一次十分接近死亡。
——三十二——
北镇抚司的大门一片肃杀景象。然而实权上,还是被李德芳的东缉事厂,稳稳压上一头。
“同知大人,金陵的三百里加急。刚到驿站,卑职就去取的。”
沈坚从新来的年轻锦衣卫手里,接过来自金陵的信函。他瞄了一眼封筒上卡着的金签儿,两指捏着封筒摩挲。隔着封皮,亦能觉察出,里边儿笺是好笺,颇有质感。
沈坚还未开口说句什么,李德芳便风风火火从门里走了出来,斜睨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咱家交代的事情,都清楚了?”
沈坚略一颔首,闷声道:“卑职领命,督公不在的这段日子,卑职定当……”
李德芳冷淡的打断了他的话:“牵马来。”
又冷眼瞧他:“不服气咱家,就别说这话。咱家听了,怪伤耳朵的。”
沈坚也不明白,为何当时在宫里头,常与他言笑晏晏的李公,怎么成了如今这模样。
一时心里烦躁,沈坚扬声朝旁边的锦衣卫道:“牵督公马来!”
李德芳听他这话带着不耐烦,也没了好脸色,只站在北镇抚司的门外,与他隔开丈远,不出一言。
两人闷站了半晌,李德芳才出声道:“咱家要押解晋王世子前往兴州。京中之事,还请多看顾。”
沈坚敷衍地快速说:“卑职领命。”
“沈坚!”李德芳终于怒火中烧。他奉命提督东厂,还要稳住锦衣卫,本就不易。
而沈坚又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受皇爷器重,便处处要与他抬杠。存心给他不痛快。
沈坚轻声一笑,颇讽刺的一字一句道:“卑职,听,督公吩咐。”
李德芳远瞧马牵来了,不欲与他多废话。正要翻身上马,忽觉腰胯间被两只手狠摸了一把,那双手把他抓着,硬生生托上了鞍。
李德芳坐定,原本看着远处长街。下一瞬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只眨眼的功夫,便将森森冷刀架到沈坚脖子上。
门口的锦衣卫均是神色一变,纷纷半跪到地上,慌张道:“督公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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