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李君遥叫府里小将又拿一把剑来,“哦,听说这次的探花,中途换了人?”
赵铉点点头,“嗯,他爹已是吏部之首。内阁阁老为了避嫌,将他从探花位置撤下,点成了第八名。”
李君遥颇有共鸣道:“所以说,爹太厉害,儿子难有出头之日。好比我吧,一提起李总督、李大将军,都是夸我爹。”
李君遥冷声笑笑:“谁还会看得见我。太子爷这么些年,不也如履薄冰?”
赵铉望他一眼,不置可否。
这话实在不好接。
“太子爷,过两招吧。赵封炎走了,你肯定无聊得很。”李君遥将犀鸣剑递给了赵铉,自己使着小将递来的长剑。
两人去前庭,寻了块空地,准备比试几招。
谁知,赵铉刚拔剑出鞘,跟他过上一招胜负都没分,便有一个小厮着急忙慌跑来,打断他们道:
“少爷,老爷喊您现在过去!”
李君遥气的将剑丢在地上,闷闷道:“来了!”
李君遥临行,回头望着赵铉笑道:“太子爷,先失陪啦。那个钱文舒也是个喜欢练剑的,剑法不错。你可以跟他玩上一玩。”
“无妨,孤也准备回宴厅去。”赵铉正抬腿要走,忽然听到远处月洞门有不少谈笑声。他不由循声看过去。
一堆男子从里头走出来,个个作文士打扮。年长的约有不惑,年轻的方及冠。
想来是这次的新科进士。
赵铉好奇地看了看,忽然竹林后头出来一人,手里抓着跟自己一样的犀鸣剑。
是钱文舒?
赵铉刚被挑起兴致,然而李君遥又走了,心里顿时憋得慌。
暗道左右无人认识他,不如先跟这钱文舒过上几招,解解手瘾。
钱文舒步履生风,中途拦下一个小厮问话。约莫在问小公爷人在何处,好将宝剑交了。
赵铉瞥他一眼,停住了脚步。
谁知那小厮一把指向自己,接着钱文舒便阔步朝自己过来……
只见他步子不疾不徐,衣摆翻飞。手握宝剑,沿着竹林一路过来,仿佛画中仙人。
不得不说,钱文舒模样不错。
就是看着有些纤薄,不似经年练剑之人。
……剑法不错?
赵铉忽然又来了兴致,准备出其不意,试试他的剑法到底有多「不错」。
对方一路走来,竟然对自己毫无兴趣。只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手里的犀鸣剑。
孤竟然……还不如一把剑引他注意?
这些爱玩剑的人,当真与常人思路不同。
钱文舒一直走到跟前,都还在确认那把剑的情状。半晌方开口道:“小公爷,在下……”
赵铉暗中计算着距离,只待他这句话说到中途,猛一下拔剑出鞘,劈空而去。
原想着对方必定欣然拔剑相接,毕竟两人都手握宝剑,想切磋一二,绝对是人之常情。
岂料对方竟然一脸的错愕,往后连退三步,毫无章法举剑格挡,口中喊道:“小公爷且慢!”
眼看剑刃逼喉,赵铉游刃有余,刹在了离他喉头三寸之处。
对方倒是没有什么惧怕之意,只是被他这几招,逼的十分狼狈。
剑法不错?!
赵铉一脸困惑道:“足下可是钱公子?”
……这功夫也忒差了。
对方这才稍微整衫,揖道:“小公爷,在下元仲恒。钱老夫人今夜身子不适,所以钱公子不能赴宴。托在下代为交剑。”
“原来如此。”赵铉睨了他一眼,“失礼。”
原来是探花郎。这探花还将他错认成了李君遥……
“把剑给我。”赵铉原想接过剑,就这么走了。
对方却并不把剑交给他,反而道:“足下不是小公爷,我不能交剑。敢问足下姓名。”
赵铉诧异的抬头,此人尽管功夫差的要死,目光却坚毅,却没有半点畏缩之意。
“你先说说看,我怎就不是小公爷?”赵铉将剑收好,站在原地饶有兴味看着他。
对方像怕他硬抢似的,将剑往身边靠近些许,方道:“小公爷嗜宝剑。而你,对这剑毫无亲近之意。见我来,面上也不带惊喜。所以你不是。”
“哦?”赵铉似笑非笑道,“就凭你这功夫,还敢不覆布帛,带着宝剑招摇过市?不怕别人抢了去?”
不会半点功夫,也敢堂皇带着价值千金的剑。真是稀奇。
对方清浅一笑,自信道:“正因如此,我才不覆布帛。别人见我羸弱,又不爱惜这把剑,必定认为我拿的是赝品。反而安全。”
赵铉点点头,“是有几分道理。”既而作恶道:“可我现在知道了。我若抢你的剑,你当何如?凭你那点拳脚功夫?”
对方并不慌张,思索片刻后回道:“你不会抢的。你既不爱剑,也不缺财。没有抢的理由。”
“此话何解?”赵铉忽觉这元仲恒头脑尚可,可以聊上几句。果然宝剑死物,不如人有趣。
元仲恒看他一眼,侃侃道:“其一,小公爷肯将宝剑交予你,你必然不是普通身份。其二,你手上那枚扳指成色不俗,应当是你的身份信物。但你腰间却不佩一物,明显不爱招摇。我观你品味喜好,不是爱财之人。”
元仲恒冲他微笑一下,“所以你没有抢剑的理由。”
赵铉望着他嘴角噙笑的模样,只觉他似乎很是得意,竟然从他眼里,看出一种挑衅的意味。
于是赵铉没有由来的,想制一制他。
“嗯,我认可你的话。”赵铉往前走了两步,凝望着他道:“但我现在忽然想抢,不需要任何理由。”
对方立时警觉起来,满面严肃:“请教足下尊姓大名。我好与小公爷交代。”
“你想知道?”赵铉玩味笑笑,轻佻道:“我偏不讲。你能奈我何?”
对方猛然意识到受了轻薄,眼神已经凌厉了起来。此间面沉如霜,竟气出了笑音。
最后冷冷道:“在下受邀赴宴。失陪。”接着头也不回,抄着剑往一路疾走,往宴厅而去。
番外-镇国公府一
元仲恒顺着一条小径,离开了前庭。青青素素的身影一闪,便没了影。
镇国公府不小,他应该还要穿过两条回廊,才能进入宴厅。
赵铉看了片刻,忽然快步追过去,一路的竹叶冷气,把他凉出了一个激灵。恍惚间想起了那人方才的眼神,凛厉又疏离。
那双眼本是温如春风的,却被自己两句话惹成了那般。
心下不由后悔,却也来不及。
匆匆赶到了游廊,这才觉得手中这把犀鸣剑沉重无比。
一抬头,果见一个孤单的身影,还在回廊中穿行。他本该是与那些进士一同走去宴厅的,却因为犀鸣剑的事,耽搁不少工夫,这才落了单。
赵铉忽然笑起来——这人路不熟,明显已经迷了方向。
隔着迂回曲深的游廊,赵铉瞧见他站在原处,脚下未动,似乎在分辨究竟该往何处走。
宴厅离这处还有好远一段距离,引路的小厮都去了那边忙活,回廊便显得寂寥凄凉。
春意料峭,穿廊风一过,那人的衣摆便鼓鼓扬起,似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
他抱着剑在原处站着,仿佛在等小厮路过,再去问路。
赵铉看了一会儿,缓缓走了过去:“元仲恒?”
对方略一回头,见来人是他,并不想搭理。只微微颔首,表示看见了。
约莫当他是个轻浮纨绔,目光中很有鄙夷之意。想来元仲恒一个世家子弟,又是探花,估计心气儿极高。
这下把人惹恼,误会大了……
赵铉只好屈尊揖了一下,“自报家门。”道:“在下姓杨,表字子贤。方才是我不对,还请仲恒兄……莫与我计较。”
边说,边窥着对方神色。只见对方脸色没什么好转,冷不丁道:“满口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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