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福德……夫人。”她转向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女官长,“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她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地带了一点惶恐,显然她也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罗切福德夫人张开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可她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扭曲:“那个人是国王,殿下。”
安妮公主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几秒钟,她脸上的茫然终于被恐惧所代替了。她开始浑身发抖,如同得了疟疾一般,几个德国侍女连忙上前扶住她,“国王?”她惊恐地自言自语,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向罗切福德夫人,又问道,“国王?”。
“是的,殿下。”得赶紧通知公爵,罗切福德夫人心想。这女人已经完蛋了,她的使命也该结束了,她要离开这里,嫁到法国或者西班牙去,永远地离开这场噩梦。而这个女人运气好也许还可以回到家乡去,然而她八成是要死在英格兰了……这艘船就要沉了,虽然不过下水才几天的时间。
……
爱德华在马车上等了许久,几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在半梦半醒间他感到马车开始移动了,然而移动的时间却比想象当中长的多。当布莱恩夫人打开车门叫醒他,把他抱下马车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身处里士满宫的前庭,而是在……格林尼治宫?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夫人,我们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格林尼治宫。”
布莱恩夫人严肃地说:‘陛下的命令,殿下。陛下从里士满宫回来之后就下令折返,移驾格林尼治宫。”
爱德华感到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吗?他想,一定是在里士满宫发生了什么大事,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去想了,这具不满四岁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了,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在布莱恩夫人的怀里睡去了。
……
布莱恩夫人安顿下已经睡着的王储,走出寝宫,发现佩吉爵士正在外间的壁炉旁喝着马德拉酒。“夫人。”佩吉爵士站起来行了礼,布莱恩夫人也颔首回礼。“请坐吧,夫人。”佩吉爵士说,“要来一杯酒吗?这样的夜晚,我想您也没有什么去睡觉的心情吧。”他脸上带着笑容,然而这笑容却一点欢快的感觉都没有。布莱恩夫人拉过一把扶手椅,坐在了爵士对面,佩吉爵士为她倒了一杯酒,“我想今晚宫廷里并没有什么人有睡觉的欲望。”她冷冷地说。跟随国王前往里士满宫的人回来都噤若寒蝉,他们透露出的只言片语让听到的人都充满了恐惧。这宫廷里的人大多数都经历过三年多前那场可怕的风暴,而现在,似乎当年那种可怕的气氛又回来了。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炉火前,一句话也不说,但彼此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而宫廷里像他们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
“你说那位安妮公主对国王吐了口水,还骂了他?”爱德华惊讶地望着对面的少年。罗伯特·达德利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刚起床不久的王子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这很正常,殿下。”罗伯特微笑着说道,“安妮公主……毕竟还不熟悉宫廷里的这些事情,她并不知道那是国王。”当一个不认识的五十岁老胖子冲上前来强吻你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位女士不会被激怒,不是吗?
“我明白了。”爱德华说道,怪不得国王回来之后就下令车队折返,他实在无法想象整个宫廷昨晚如果按计划前去里士满宫的话,一切将会变的多么尴尬。
“据说陛下昨晚大发雷霆。”表兄托马斯勋爵补充道,“连卡尔佩珀都吃了挂落。”他昨晚发现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祖父都有些惊恐不安,这一下子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天还没亮,他就出去找自己认识的侍卫和仆人询问消息。这位大少爷出手阔绰也没什么架子,因此许多人都愿意把秘密分享给他,当然是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有人听见陛下咒骂克伦威尔,还说自己绝不要跟这个女人结婚。”
“可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陛下总不能再把这位公主打包塞回去。”约翰·西摩有些怀疑的说。
“为什么不行?据说这位公主之前和洛林公爵还有着婚约,只是陛下提亲之后就取消掉了。如今只要陛下想摆脱她,多的是人可以找到什么法律上的漏洞论证这场婚姻不合理。”布兰登勋爵看上去满不在乎,这种事情发生的还少吗。
“总之,这位公主前景不妙。”罗伯特一锤定音,“克伦威尔先生可真是走了一步臭棋。”没有人反驳他,毕竟所有人的家族都等着看克伦威尔倒霉,而这一天看上去已经在望了。
……
“我绝不会娶这头母牛!”亨利国王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理智,对着面前的掌玺大臣怒吼道,“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克伦威尔,你去把这件事解决掉!”
克伦威尔先生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鹰钩鼻子上盖满了细小的汗珠。“陛下,婚约已经签订了,您必须考虑国际影响,德国的那些新教诸侯不会高兴的,再说这位公主已经来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退路了,婚礼必须举行,不然他就完蛋了。克伦威尔先生决心背水一战,“昨天发生的一切是个误会,陛下,我相信明天正式的觐见仪式一定会有所不同。”反正也不能再坏了,不是吗?
“她长得像我的马。”亨利国王阴沉沉地瞪着克伦威尔,“你是这一切的总导演,不是吗?你希望我娶她,从而巩固你的地位。你希望那些德国的新教诸侯能够成为你的外援,是吗,克伦威尔?你胆敢背叛我,即使在我给了你这么多东西之后?你忘了在我提拔你之前你是个什么样的卑贱家伙吗?”
克伦威尔先生吓得脸色惨白,“不……不……,我绝无此意,陛下,我一直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你以为那些德国的诸侯能帮助你什么吗?我是英格兰的国王!我即使明天就把这匹母马打包扔回德国那个巴掌大的鬼公国去,那些诸侯们也不会敢说一句话!”国王很少如此失态,“你竟然觉得他们可以改变我的想法?你觉得他们能成为你的靠山?在我,英格兰的国王面前?”他鄙夷地看了一眼克伦威尔,这的确是一条好用的狗,然而如今这条狗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开始想找个二主子了。也许是时候该换一条狗了,也许并不如这一条好用,但最重要的是忠心,不是吗?
“我对您很失望,克伦威尔先生。”国王似乎平复下了自己的怒火,又捡回了那副冷冰冰的口气,“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我同意举办婚礼,希望这位公主也不会再一次让我失望。”
第7章 第二位安妮王后
克里夫斯的安妮穿过一道道打量的目光走进了格林尼治宫的前厅,她的脸色非常苍白,仿佛马上就要昏过去了一样。这两天里她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一队侍卫冲进来逮捕她,或者是直接把她送回克里夫斯去。她并没有睡几个钟头,然而在这有限的睡眠里,那三位前任依旧如期而至,仿佛是要提醒她捅了一个多么大的篓子。安妮公主觉得这种日子再过下去自己就要发疯了,她站在觐见大厅的门口,听着里面的礼官大声唱名,不管结果怎样,今天一切都会结束的,她想,这恐怕是她能从这一切悲惨的事件当中能够找到的唯一安慰了。
罗切福德夫人看着忧心忡忡的公主,公主的眼眶有些发青,虽然侍女们已经尽力帮她遮盖仍旧非常明显,而这副脸色看起来就像是要去参加葬礼一样……昨天她见到了公爵,公爵似乎还打算静观其变,也许这位公主的命运还有转机?她有些怀疑地想,然而却实在无法想出这位公主还能有什么希望,她看起来比前几天还要丑。公爵弄错了,国王抛弃这位新王后恐怕只会是时间问题……
……
亨利八世高坐在宝座上,脸色高深莫测地听着礼官大声唱名:“神圣罗马帝国克里夫斯公国公主安妮殿下!”大门打开,所有的贵族和女士都好奇地看着走进来的这些德国人,而看到的一切令他们大失所望。公主相貌平平,而她的侍女们看起来已经是一言难尽了。他们的装束更加可怕,笨重的裙子和兜帽配上德国女人高大的身材让他们看上去像一队乘风破浪的军舰,令宫廷里习惯了流行的法国和西班牙式轻便优雅装束的绅士和淑女们不禁咋舌。边上的克里夫斯大使卡尔·赫斯特博士看起来红光满面,就像一个五朔节的教区牧师一样,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周围不屑的眼光,令其他的外国大使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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