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不想跟叶穹岚掰扯了。十五岁,这时候的叶子能知道个什么?
再说,自己很忙的,又要研究那神秘毒物又要筹划逃离玄宗,还得抽空去提前结识下江无昼,好把离开的路铺得再顺一些。
他这般说服了自己,迈过天枢堂的门槛,被屋外明媚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
反正日后……江湖不见。
可惜,往往天不遂人愿。
命运轮盘上一点的小小拨动,如蝶翅煽动酿成了风云,在三年之后席卷而来,将他精心的打算掀了个七零八落。
白衣无面与玄鸟相识于一场设计的巧遇,摧魂水煞提前现世,飞花阁主身中剧毒,谜云、假扮、承诺……如此种种,歪歪斜斜的历史车辙终于在一株七叶兰前戛然而止,调转方向,向着未知延伸出了一道新的轨迹。
夜色之中,静立的玄鸟斋宛如一座黑乎乎的庞然怪物,藏着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剧毒。
此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到底在炼制什么东西,为何命人将宗内所有的七叶兰全都送到了玄鸟斋?!”
这质问真是来得莫名其妙。迟鹤亭头都不抬,道:“宗内所有药草与材料,本巫优先取用,有何问题?”
“李欢死了。”
“……”迟鹤亭眼皮一跳,终于放下了手头忙碌的东西,神色带上了些许茫然,道,“她……需要七叶兰续命?”
他确确实实不记得李欢此人,或许曾经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或许曾共事过不少时日,但还不足以令他印象深刻。
不过,好歹是叶穹岚曾经特意提起过的人,迟鹤亭自然也查了查。
这小丫头不知受了什么伤,卧床不起,成个了药罐子,叶穹岚便一直悉心养着她的伤。有这么一个软肋在,不管是被威逼还是利诱,于前世的叶穹岚来说都再正常不过。
可如今,她却早早地死了。
叶穹岚对自己……又是如何想?不满?怨恨?逃离玄宗的计划将近,决不能有任何差池。
心念急转,迟鹤亭一瞬已然有了决断,道:“人都死了,还来找我做甚。”
叶穹岚被他理所当然的冷漠语调惊住,怔愣片刻,缓缓摇头,低声道:“……罢了,你又不会懂。”
那神色模样,和上辈子进入乾坤洞窟前分毫不差。
迟鹤亭眼睛微眯,脚下一动,眨眼间就从桌案后绕出,袭向叶穹岚的肩膀。
“阿迟!?”叶穹岚反应不及,双臂被制住扭在身后,挣扎道,“你想做什么?!”
“调用七叶兰,我在名目册上做了手脚,并未用玄鸟的身份留下记录。你又是从谁那里得知的?”
第30章
叶穹岚咬咬牙,不吭声。
“不想说也没事。”迟鹤亭神色冷淡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在看一块石头,“我已经放过你一回,所以这次,不会再心软。”
“心软?”叶穹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三年?五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从薄情寡义的玄鸟口中听到‘心软’二字。能这么快坐上玄宗第一黑巫的位置,死在你手里的药人和黑巫不计其数,你还有心?又是哪来的心软?!”
迟鹤亭却被他提醒了一件事,无端生了猜测。
“……如果哪天你的心里真的走进了一个人,你会忍不住回头去看,去追,会拼尽所有力气抓着不放。”他学着叶穹岚当时的语气,缓缓道,“所以,李欢就是你的心上之人?”
叶穹岚愣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迟鹤亭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半晌,他长叹一口气,眉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倦怠,道:“是,没错。我劝你一言,别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宗主早已瞧出了端倪,才将七叶兰一事透露出来,让我前来打探。”
“那你又打探出了什么?”
“你想走。”叶穹岚破罐破摔道,“在来玄鸟斋之前,我先去了趟你的小院,发现那里收拾得很干净,而且衣柜上还多了把锁。阿迟,你的小习惯还是同以前一样。”
居然被一把锁露了马脚。
迟鹤亭面无表情道:“以后不会再有了。”
“为何要离开?”坐实了自己的推测,叶穹岚心头微震,一时间忘了处境,反倒追问起来,“以你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没有?方鸿轩甚至想让你成为下一任玄宗宗主,而你却想着叛逃?”
“嗯,我……”迟鹤亭顿了顿,觉得这事儿很难解释,便简单道,“我想出去找个人。”
三年了,自己依然会偶尔在夜半时分惊醒。
梦境混着记忆交替出现,有时在一片青色迷雾里混混沌沌地走着,有时又被细如发丝的密网紧紧束缚,浑身血迹斑驳,支离破碎地在生与死的交界挣扎,被困梦魇,无法醒来。
直到那身红衣与蝴蝶在梦中坠落,跌倒在自己身前,一切迷乱幻象陡然定格、破碎,耳畔响起熟悉的淡漠回答:“谢过宗主。不必了。”
方才明白,这里是前世残念留下的梦境。
日复一日,夜夜入梦。
虽然他时常怀疑是否有这么一个人,甚至怀疑是否有那样一世泡影般的前生。但除了逃离玄宗外,那素未谋面的红衣人,逐渐成了他最为在意之事。
叶穹岚显然是误会了。
“我还以为谁都不会被你放在心上。那人是谁?”
“没有谁。”迟鹤亭笑了一下,也不想费心去解释,将他扭过来抵在墙上,反手抽出皮鞘中的弯刀,架上他的脖颈,“叶子,你以前虽然傻了些,但还不至于这样蠢,为了一个死人,遂了方鸿轩那老东西的心意,来探这趟必死之局。无论怎样,李欢都已经死了,况且我并非存心……”
“迟鹤亭,在你眼里,人死了以后就一了百了了吗!?会被忘记,会被抛弃……不,在你这里,只要稍有疏远就什么也不是了,真是生了好一副铁石心肠!!”叶穹岚原本已归于死寂眼底倏地燃起了愤怒,死死瞪着他,颤抖着发狠道,“你在找谁?为何不敢说?迟鹤亭,若你将来找到了那人,他必将因你遍历苦楚、半生流离、不得好……死……呃……”
迟鹤亭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有些不爱听,抬手一扬,划出一刀利落的血痕。
叶穹岚眼中的光倏地黯淡下来,只是仍然瞪着一双眼睛,不肯闭上。
零星血迹溅在墙上,黏稠着缓缓淌下,迟鹤亭连擦都懒得去擦,松了手,将弯刀慢慢插回皮鞘。
计划有变,提前些时日也无妨。
那夜的星光很好。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在漫天星辉之下,孑然一身离开了玄宗。
怅然若失,也如释重负。
锦绣装饰的富丽船舱内。
迟鹤亭脸色依然苍白,却没了最开始仿佛见了鬼的神情,木着脸在方鸿轩对面坐下,低声道:“……我暂时,还不想回玄宗。”
“散心罢了,多久都行。”见他服软,方鸿轩将手边的酒壶轻推过去,阴郁气息一扫而空,微笑起来,“说说,在外头玩了两年,可有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
“……”
“区区三枚白银贝,怎配让我家鹤亭做这等小偷小摸的事情,送你便是了。对了,听情报司说,你最近还新结识了个朋友,真是不错。”他小口饮着酒,浑身上下都透着欺世盗名的端方温雅,仿佛一介翩翩公子,正与姑娘说着最是温柔的情话,“但不巧,他身上有本座想要的一样东西。本座心知命你去办多有不妥,便将此事派给了怀远……”
“什么?”迟鹤亭本打算就此沉默到底,突然又开了口,“派谁?”
话被打断,方鸿轩颇为不悦,却因着今日心情不错,未作追究,道:“前些日子怀远忽然来信说,暗堂动作太慢,已被人捷足登了先,他要亲自出手,确保万无一失。本座担心你们相互起了冲突,便将他的计划稍作改动,引你来了明水港。这么些天过去,乌宁那边的事,也该了结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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