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欢旁若无人地晃着光裸的脚,雪白的脚跟如同一抹坠入漆黑湖水的月光,有意无意地蹭过赫连与寒的小腿:“父王,您去哪儿了呀?儿臣早上不过是跟您闹了几句,您怎么就丢下儿臣出府去了?”
赫连与寒拿起银筷,从桌上的药膳中夹了半块炖得烂熟的鱼肉塞到所欢嘴里,答非所问:“怎么,府中有人欺负你?”
他欣然咽下鱼肉:“哪儿能啊?我是楚王府的世子妃,府中怎么会有人欺负我呢?”
所欢说着说着,“咯咯”地笑起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付段的脸。
“父王,老太妃听闻宫中变故,病得愈发重了呢。”但他到底没有说什么,而是伏在赫连与寒的肩头,“愁眉苦脸”地嘀咕,“依儿臣看,还是将老太妃送去道观养养身子吧。”
“……三清真人在上,老太妃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赫连与寒搁下银筷,垂眸睨着所欢看似清澈,实则暗流涌动的眼睛,“那你说,老太妃去多久好呢?”
所欢顿了顿,不敢将时间说得太长,小心翼翼地回答:“儿臣想着,在道观中清修,少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老太妃身份特殊,还是以三五天为宜吧。”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其实巴不得老太妃就住在道观里,再也不要出现。
而且他想得极好,说是在道观里住上个三五天,可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待老太妃想回来了,他使点手段,让老太妃再在道观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所欢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抬头,到嘴边的一句“父王”还没说出来,就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赫连与寒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洞察了他心里所有阴暗的想法。
所欢无处遁形,额上瞬间浮现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父……父王……”
“好,”赫连与寒却在他无法招架的刹那,收回了视线,再次拿起银筷——这次,他给所欢夹的是毫无腥膻气的羊肉,“听你的。”
所欢战战兢兢地将肉咽下去,食不知味。
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真实意图被发现:“父王,那……那儿臣去安排,争取早日……早日将老太妃送走。”
“此事不用你操心,为父会替你安排好的。”赫连与寒托在他臀瓣下的手微微收紧,捏着滑腻的臀肉,倒真像是个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的凡人,“你在府中好好养着便是。”
所欢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可让老太妃离开的想法战胜了一切。
他再次搂住父王的脖子,主动投怀送抱:“多谢父王,儿臣就知道,父王最疼儿臣了……”
剩下的话,跪在地上的秦毅和付段就不大听得清了。
因着赫连与寒含住了所欢喋喋不休的唇,满室都弥漫起令人耳红心跳的喘息声。
秦毅冷汗涔涔地垂着头,倒不是被楚王与世子妃之间悖德的亲密所吓到,而是在担心身边的付段。
心直口快的武将能忍这么久,应该已经到极限了——
“殿下!”果不其然,付段在秦毅无奈的注视下,高声道,“属下有一事不明!”
赫连与寒松开所欢,将他好生搂在身前,心不在焉地颔首:“说。”
“属下听闻世子妃曾因陛下召见,在赤辉殿中逗留许久。恕属下多嘴,赤辉殿乃皇族圣地,世子尚未入宫,世子妃独自入殿,于礼不合!”
“赤辉殿”三字一出,所欢的瞳孔骤然紧缩,双腿间也泛起酸麻之感。
第50章
那日,他被吊在房梁之上,受尽屈辱,即便利用赫连与寒除去了六皇子,心里的恨意也没有减少半分。
“将军是觉得我出身卑贱,不配人赤辉殿吗?”所欢强自镇定,在赫连与寒的怀里直起腰,“是,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用来冲喜的世子妃,可皇命难违,陛下召我与世子一同入宫,世子病重,无法起身,难不成,我也要跟着世子一起抗旨吗?!”
付段咬牙反驳:“属下没有说世子妃应该抗旨,属下只是好奇,为何陛下要将您召入赤辉殿——”
“我是楚王府的世子妃!”所欢冷声厉呵,“除了我,陛下还能召见谁?”
付段嘴笨,明知他在诡辩,却毫无办法,不服气地跪在地上,寄希望于赫连与寒能察觉出所欢的异样。
赫连与寒的确发现了怀中之人在听见“赤辉殿”三字时,身体一瞬间的紧绷,眉宇间也跟着浮现出了浓浓的阴郁。
只是,赫连与寒的阴郁并非对所欢。
“父王,儿臣行事的确不妥。”所欢不等赫连与寒发话,先一步起身,跪拜在地,柔软的衣摆四散开来,犹如一朵徐徐绽放的莲花,“儿臣身为楚王府的世子妃,即便要入赤辉殿,也应与世子一道……如今过错已成,不求父王原谅,但求父王不要赶儿臣走,儿臣愿在祠堂中反省,无论多久,儿臣都无怨言!”
“你……你怎么……”付段没有料到所欢居然会主动认错,抬起头,结结巴巴道,“殿下,属下没有让世子妃进祠堂的意思……”
“够了!”赫连与寒眸色一厉,低呵,“本王让你说话了吗?”
付段的脸霎时涨得通红。
赫连与寒又向垂头跪在地上的所欢伸出了手:“起来。”
所欢的纤纤五指暧昧地滑进滚烫的掌心,指尖若即若离地蹭过厚厚的茧子,最后在被拉进滚烫怀抱的瞬间,呻吟着吐出一口血来。
“世子妃!”秦毅见状,腾地起身,疾步来到赫连与寒身侧,重重跪下,“殿下,付段心思简单,出言不逊,不是真心要为难世子妃的啊!”
“……世子妃……世子妃吐血,殿下还是先让属下替世子妃诊脉吧!”
“父王,将军……将军也是一番好意。”软在赫连与寒怀里的所欢,此刻也挣扎着抬起头。他唇角沾着刺目的猩红,犹如盛开的牡丹被揉碎了花瓣,凄美地淌出香甜的汁:“是我身子不争气,怒急攻心之下才吐的血,与将军……与将军无关。”
“世子妃,您莫要再说话了。”秦毅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所欢字字句句为付段开脱,可“一番好意”却引来“怒急攻心”,这到底是开脱,还是想置付段于死地?
秦毅急得焦头烂额之际,所欢却只是柔柔弱弱地咳嗽着。
他卷起雪白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有劳秦医师了。”
秦毅硬着头皮替所欢诊脉,结果是越诊,脸色越差。
所欢的身子,早就亏虚透了,他再诊千八百次,也诊断不出好结果来。
可若是真说所欢的身子如何如何不好,岂不是在要付段的命吗?
秦毅的衣衫瞬息间被冷汗浸透,他全然没想到,所欢三言两语,就给付段布下了死局。
“父王,还有什么好诊的呢?”
所欢轻飘飘地觑了秦毅一眼,抽回了手腕:“别为难将军和医师了,儿臣的身子……儿臣心里清楚。”
他从袖笼中取出帕子,哀哀地叹了口气,自个儿将唇角的血迹擦了:“能在活着的时候遇见父王,是儿臣的福气。”
赫连与寒不置一词,眉头紧锁,捏着所欢的下巴,细吻他沾着泪水的眼尾。
秦毅见状,连忙弓着身子拉起付段,火急火燎地退出了卧房。
“你拉我做什么?!”付段犹自懊恼,“世子妃吐血,怎么可能是被我气的?那日在赤辉殿,他与陛下——”
“你若是要寻死,莫要拖着我。”秦毅却不再好生劝慰抱怨的副将,冷着脸往院外走,“今日,我能救你一次,不是世子妃奈何不了你,而是他不愿再追究了。”
“……付段,若有下次,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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