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段却以玄甲军可以应付为由,将巡城的守卫都赶走了。
“将军,该扔的都扔进去了。”
站在付段身边的将士小声说:“还有那口棺材……”
付段回神,望着遥遥一口丢弃在角落里的破旧棺材,厌弃地蹙眉:“丢进去便是。”
“……这样老太妃走得也不算孤单。只可惜了,下去陪她的,不是她最心爱的皇儿,她可能要发脾气呢!”
付段冷笑一声,想起老太妃临死时的模样,痛快地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他原本也算是名门望族出身,然族中长辈得罪了老太妃,竟遭灭门之灾,而今大仇得报,自是痛快。
尤其是付段想起老太妃的死状,恨不能仰天长啸。
彼时,楚王殿下已与老太妃说完了该说的话,唤侍从进屋服侍老太妃更衣。
“母妃,我那不争气的嫡子与你之间,我只想留一个。”赫连与寒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油尽灯枯的老太妃,状似头疼地扶额,“您说,我该留哪一个呢?”
“你……你……”老太妃因为气短,不住地翻着白眼,但她在听清了赫连与寒的话后,拼尽全身的力气动着舌头,“你……虎毒……虎毒不……”
“虎毒不食子?”赫连与寒缓缓俯身,讥诮地勾起唇角,“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儿臣自然听从母妃的教诲。”
老太妃佝偻着腰,费力地从床榻上坐起,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两点恨意满满的光:“你是要我的命!”
“母妃说的哪里话?儿臣不过是给了您一个选择,”赫连与寒修长的手指在袖中一勾,小小的玉瓶就出现在了掌心里,“至于如何选,就要看母妃了。”
老太妃的瞳孔在看见玉瓶的刹那,狠狠一缩。
不用赫连与寒多说,她在宫中生活多年,早已猜到玉瓶中装了什么。
老太妃如枯骨般的手指因用力,扭曲得近乎变形:“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咳咳,我死,就得……就得留下……就得留下……”
很显然,在世子与自己之间,老太妃选择了留下前者。
赫连与寒挑了挑眉,拂袖拱手:“既如此,儿臣便在此恭送母妃。”
“你……”老太妃一口气没上来,竟被气得直接举起玉瓶,将其中的药丸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
那药是秦毅特意准备的,药效极强的牵机。
药丸入口,不过瞬息,老太妃就在一众侍女惊恐的注视下,疯狂地抽搐起来。
一呼一吸间,她的身子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宛若夏日被车辇碾压的肉虫,剧烈的痉挛过后,满头枯草般的头发与脚纠缠在了“虎毒不食子,”赫连与寒平静地看着老太妃僵硬的尸首,慢慢地直起腰,若有所思地笑了,“可是母妃,那也得真是儿臣的子啊。”
若不是,就算是真的食了,又算得了什么?
付段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再次痛快地喘了一口气。
他身后,将士们已经将残破的棺材推进了火海。腐朽的木板很快被火星引燃,也引燃了里面那具面目全非,早已烂得不成样的,属于谢璧的尸首。
“还没好?”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秦毅不知何时来到了付段身边。
付段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殿下让你暗中跟着世子妃,你怎么来玉清观了?”
“殿下亲自去了,我还跟着做什么?”秦毅以衣袖掩住口鼻,闷声询问,“谢璧的尸身丢进去烧了?”
“自然丢进去了。”
秦毅得了肯定的答复,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付段难得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情不自禁冷嗤:“就算他现在不死,三年前也该死,你何苦为一个必死之人费心费神?”
“我什么时候为他费心费神了?”秦毅没好气地收回视线,“我只是觉得,冥冥之中,天道轮回,一切皆有定数。”
习武之人最不屑天道之说,付段直接从鼻子里喷出一声不屑的讥笑。
秦毅也没有生气。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你说这谢璧——不,该称呼他为前太子才对。”
“……当初一杯毒酒没有毒死他,让他侥幸逃出了皇城,流落到这小小的玉清观,顶替了原来的道观观主,也算是幸运。”
“……他为了不被发现,甚至将真谢璧的面皮都给剥了下来。”
“……那日殿下让我去看他的尸首,我一时好奇,扒开了他的头发,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竟把假面皮缝在了真面皮之上,里面的烂肉与真皮粘连在一起,恶心至极!”
“……我之所以总是想到他,只是觉得那真谢璧死得也不算冤枉……若他当真是个好人,被顶替以后,为何无人怀疑?如此说来,前太子将他杀了,也算是做了一件难得的好事。”
秦毅的长篇大论只换来付段的嗤之以鼻。
“该死之人,就是该死,多活的日子算是他上辈子积德换来的。”他往火堆里踹了几颗石子,最后看了一眼差不多全烧完的玉清观,转身命人将自己的马牵来,“时辰差不多了,我入宫一趟。总得把老太妃薨了的消息传出去。”
秦毅点了点头,依旧站在原处:“也好,若是耽误了,陛下心里定然生疑。”
“那殿下和世子妃那边……”
“有我。”秦毅瞥了一眼明显迟疑的付段,又多解释了一句,“你不必担心,殿下心中早有谋划。而今老太妃已死,前太子也被你丢进了火堆,就算宫中当真生变,也于王爷的大计无碍。”
付段这才安心,翻身上马,眨眼间消失在了泼墨般的夜色里。
秦毅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待玉清观中的火势减小,又命人去灰烬中检查,确认只有几具焦黑的枯骨后,施施然带人往回走。
夜色寂寥。
玉清观着火的消息不胫而走,秦毅回到王府之时,遇见了满脸焦急的巡守侍卫。
他拱拱手,尽量表现出悲痛得无以复加的模样:“老太妃……唉!”
巡守的侍卫闻弦知意,面色剧变:
“这……怎么就——”
“道观里的道士太过慌乱,逃跑时,居然将老太妃丢下了!”秦毅越说越是“悲痛”,连手臂都抬了起来,揪着衣袖拭泪,“什么水龙都不管用了,等我们寻到的时候,老太妃……老太妃早就……”
“这……这可怎生是好?!”侍卫听得魂飞魄散。
要知道,玉清观可是盛京城中的道观,若是出了事,必定与他们巡防的侍卫脱不开干系。
老太妃就算只是被一颗火星子燎坏了衣袍,他们都难逃其咎,如今,更是直接葬身于火海,这……这让他们死个十回八回,怕也难消宫里贵人的怒火啊!
侍卫一时惊慌失措到眼前发黑,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不过,”秦毅话锋一转,“不过,王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此事由玉清观的道士而起,惩罚的自然也是他们。”
“王爷……王爷也已经知道了?”侍卫好不容易安下一些的心再次高高地悬了起来,“那老太妃……不,我是说,那王爷……”
“王爷悲痛,还得入宫面圣。”秦毅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语焉不详道,“只是你也知道,今日是新后入宫的大喜日子。无论王爷多为老太妃命丧火海之事悲痛,丧礼也是不能大操大办的。”
侍卫被这云里雾里的话绕得头晕脑涨,想多追问几句,却被秦毅身后的侍从拦下,直到目送他人府,也不知楚王会不会将老太妃的死怪罪在自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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