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愿……就当本宫这些年喂了一条养不熟的狗!”
赫连与寒闻言,抿紧了唇,几经犹豫之后,还是接过了祥嫔递来的牵机。
牵机,宫中秘药。
此药乃一与祥嫔交好的妃子所赠。
据说服毒之人的手脚会因为剧烈的疼痛,纠缠在一起,状如牵机。
赫连与寒拿着牵机寻到了祥嫔口中的老宫女。
那当真是个衰老得有些骇人的女人,在瞧见他的刹那,失手打翻了刚浆洗好的衣衫。
赫连与寒当她意识到事情败露,恐慌于自己命不久矣,立刻蹙眉命令身后的侍从按住她的手脚,然后亲手将牵机灌进了她的嘴里。
奇怪的是,宫女在他靠近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遍布皱纹的眼尾滚下一行热泪。
赫连与寒这才发现,她有一双或许曾经格外美丽清亮的眸子。
然后,牵机的毒开始发作了。
宫女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瘦削的身体可怖地痉挛,但她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赫连与寒,直到脸上涌上紫黑色的死气,手脚交缠在一起。
赫连与寒惊觉自己出了一背的冷汗。
此时,去确认宫女已死的侍从回来禀报说:“此女口中无舌。”
他的心兀地一跳。
怪不得从头到尾没有听到一声惨叫,原来是被拔除了舌头。
赫连与寒满心怀疑,隐隐开始不安起来。可容不得他细想,祥嫔宫中的侍女就哭着寻来,说娘娘出事了。
刚过去小半个时辰,祥嫔竟已气息奄奄地瘫在了卧榻上。
宫人哭着说,陛下不听祥嫔的解释,也不信赫连生兰与下毒之事无关,甚至开始猜疑,是否是赫连与寒影响了赫连生兰,从而动了将两个皇子一齐杀死的心思。祥嫔闻讯,不顾宫人劝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二子顶罪,承认下毒之人受了自己的指使,然后被怒火中烧的天子褫夺了封号,还被当众扒开衣衫,打了八十大棍。
浓重的血腥气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弥漫开来。
锦被遮住了祥嫔伤痕累累的身子,却遮不住她青灰色的面庞。
祥嫔已是命不久矣,但她没有去管刚被放出宗人府的赫连生兰,而是一把攥住了赫连与寒的手腕,苍白的手指钳子般抠进了他的皮肉。
“死……死了吗?”
赫连与寒心里的不安愈盛:“已经死了。”
祥嫔闻言,像是要笑,但身子虚弱,只咳出一口泛黑的血。
“呵……说什么最毒不过妇人心……”她愣了片刻,当真用最后的力气大笑起来,“妇人的心再毒,能毒过……毒过帝王吗?!哈哈哈,儿啊……你咳咳,你要学学你的父皇!你父皇想要一个人死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去死,哪怕挨过了八十棍……也挨不过棍子上的毒!”
先帝当真想要祥嫔死,生怕八十大棍都要不了她的命,还在打她的棍子上擦了毒药。
“母妃……母妃!”赫连生兰涕泗横流,浑身瘫软地往床榻前挪。
祥嫔的眼睛却又看向了赫连与寒。
“我要你记住……你这条命……你这条命是我救的,”濒死之际,祥嫔回光返照般寻回了一丝力气,再次将指甲抠进了他已经被抠破的手腕里,“你……你欠我的!”
“……赫连与寒,你听到没有?你这条命,是……是我救的!若不是本宫,你……你早就死了,就算本宫上次救你时,你不死,今日……今日也必死无疑!”
赫连与寒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祥嫔的手渐渐没了力气,颓然垂在了床榻边。
但她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喃喃自语:“本宫要你……要你辅佐我儿登上皇位,如若不然,你……你此生必定与你的生母无缘……”
“……你与你那卑贱的生母……咳咳,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
祥嫔薨了,死不瞑目。
而赫连与寒死寂一片的眸子在祥嫔最后的诅咒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他不在乎欠与不欠。
人死如灯灭,祥嫔活着的时候都无法约束他,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但他无法割舍真正的母妃。
于是乎,赫连与寒在祥嫔死后,留在了赫连生兰的身边。
他知道赫连生兰忌惮自己,也知道赫连生兰怨恨母妃因自己而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赫连生兰早将下毒之事抛在了脑后,怯懦又卑劣地将祥嫔的死归结到了他的头上。
但这些,赫连与寒都无所谓。
他只在乎母妃。
而想要寻到母妃,唯有留在赫连生兰的身侧。
祥嫔死后,赫连生兰很快与另一位和祥嫔关系甚笃,且多多少少有亲缘关系的妃子勾结在了一起。
他一边靠着妃子的家族势力笼络朝臣,一边心安理得地指使赫连与寒把持军中事务,不出一年,就掀起了一场注定会赢的宫变。
而赫连与寒也是在这时,得到了一个足以令他肝胆俱裂的真相。
他的生母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拔了舌头,且被他亲手灌下牵机毒药的可怜女人。
原来祥嫔步步为营,只是为了困住他。
她从头到尾,都把他当成一颗可以肆意玩弄的棋子,为了儿子的皇位,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临了了,还要摆上一道,恶劣地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杀母又弑父。
这样的人,就算手握大权,也没法和她的儿子争夺皇位。
*
“呵呵……”思绪回笼,赫连与寒扶额冷笑,“母妃。”
他唤得深情,仿佛陷入母慈子孝的戏份中难以自拔。
“母妃,你可曾记得,儿臣以前说过一件事……”赫连与寒放轻了声音,脚步轻快地走到床榻前,俯身于老太妃耳侧,阴恻恻地低语,“儿臣说,当初第一个死在儿臣手里的人,是服用了剧毒而亡。”
“……母妃知道,是什么毒吗?”
他在老太妃因惊恐而瞪大了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赫连与寒的语调里并无半点怨恨,他慢条斯理地舒了口气,抬手拨弄着床榻前的帷帐。
“是牵机。”
话音未落,老太妃已经伴随着重重的一声“砰”,软倒在了床榻上。
“哦?看来母妃很熟悉牵机啊。”
“我……我……”
“不错,母妃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赫连与寒转过身,不去看老太妃因痉挛而扭曲的脸,只浅浅地笑道,“那母妃也肯定记得,服用牵机的人会怎么死,对吧?”
他一字一顿地将牵机毒发后的症状描述了一遍,最后拉下唇角,看老太妃如看散发着恶臭的死物。
“你还记得,谁是被牵机毒死的吗?”
“……是我真正的母妃!她因出身低微,生下我,便被赶去了浣衣局,终日与脏衣为伴。而你与祥嫔,见我天生邪骨,生出掌控之心,拔去我母妃的舌头,故意不让我们母子二人相认,如此多年后,还借我之手,夺去了她的性命!”
“……是,母妃,儿臣三年前就知道了。”赫连与寒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在床榻上因为惊恐疯狂抽搐的老太妃,“儿臣的母妃,就是儿臣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呢。”
“……儿臣喂给母妃的那瓶牵机,可不就是出自您之手吗?”
第75章
*
絮棉被瑞雪带下去后很久,所欢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世子妃,您身子不舒服吗?”侍女担忧地扶着他的手腕,“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吧。”
所欢回过神,虚弱地笑笑:“我无碍,只是……”
只是想不明白。
诚如絮棉所言,他身边的人,包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谢璧都是这么告诉他的——若是想要活命,就得多吃男子的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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