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烨将他揽进怀里,不悦道:“李步说你不能饮酒。”
“只这一次。”王滇还不忘拿起地上的灯笼,自言自语道:“明日记得让于廊把灯笼还回去。”
他提着灯笼往前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看向梁烨,“梁烨,你想纳妃吗?”
梁烨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王滇眯起了眼睛,攥紧了手里的木把手,就听梁烨颇为欢欣道:“你终于想通肯入宫了?”
王滇好险没把灯笼砸他脑袋上,吐了口浊气,道:“我是说其他人。”
梁烨脸上的笑意几乎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你也要同那些人一样劝朕纳妃?”
“明日上朝,我大概率会劝。”王滇皱了皱眉。
梁烨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王滇的目光比他还要冷,“但我不希望你纳妃。”
梁烨面色稍缓,“除了你,朕不会娶任何人,更不会纳妃。”
“届时所有人都会逼你。”王滇说:“不是你说个‘不’字就可以的事情。”
“那你就把那个孩子交出来。”梁烨沉声道:“只要朕有了子嗣,他们就不会再逼迫朕。”
王滇低低地笑出了声:“梁烨,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敢松口应了,不管是那个孩子还是我,你都别想再看见了。”
梁烨倏然眯起了眼睛。
“伤好了就又开始算计我,祁明若是没你的授意敢跟我提皇嗣的事情?怎么,指望着我为了你将那孩子交出来?”
王滇醉醺醺地戳了戳他心口的伤,笑吟吟道:“少做梦了,要孩子就先解蛊虫,其他的免谈……你要是没本事抗住敢纳妃,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89章 选秀
大都的夜晚寂静又寒冷, 远处宅门上挂着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却也只能照亮下面的一小圈地方。
王滇觉得有些冷,手顺着梁烨的袍子往下滑了滑, 伸进了他的前襟里暖和着, 那只手冰得梁烨皱了皱眉。
“你醉了。”梁烨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 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王滇笑了笑,变本加厉地将另一只手也放了进去暖着, 没什么力气地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你权当听了些醉话,我今天高兴,不想跟你吵架。”
梁烨抬起手来,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他的后颈上, 轻轻摩挲了两下, “你什么时候才能听话些?”
王滇摸了摸他劲瘦的腰,笑出了声:“你什么时候才能听话些?”
大概是因为谁都回答不了谁的问题,又或者夜里的风实在太过寒凉,两个人沉默片刻过后, 不约而同地开口:“回去吧。”
王滇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正对上梁烨难以捉摸的目光。
“你知道我是怎么到这破地方来的吗?”王滇拎着灯笼往前走。
“你之前醉酒时同朕说过。”梁烨拿过他的灯笼, 扣住了他的手,暖在了自己的宽袖里, “你请客, 从马车里拿酒时眼前一黑, 再睁眼便到了议事殿门外。”
王滇笑了起来, “你信吗?”
“朕不信鬼神之说。”梁烨没什么情绪道:“世上离奇古怪的事情数不胜数, 也不差你这一件。”
“你不信鬼神之说你还拜道士做师父?”王滇诧异道。
“我只随师父习武, 并未修行。”梁烨面无表情道。
王滇笑了笑, 又问:“你跟你师父怎么认识的?”
他极少同梁烨谈及往事,一则他知道梁烨幼时大概过得极为艰难,对没有自愈能力的人来说,无异于自揭伤疤;二来梁烨对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绝口不提,防备心极重,硬逼着人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如今借了三分醉意,就顺势问了出来。
他不确定梁烨会不会说,大概率也只又来一句“朕的事少打听”,裹住自己的小王八壳,再问就咬人。
王滇被梁小王八可爱了一下,连带着看梁烨本人都带了几分宽容,毕竟他好端端一个人是不能同一只王八置气的。
“有一次朕病了,崔语娴请道士进宫来做道场,恰好请来了师父。”梁烨淡淡道:“朕病好之后,他要收朕为徒,崔语娴不同意,便将他赶出了宫去,晚上朕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道观,他说不拜师就割了朕的脑袋,朕就磕头敬茶拜了师父。”
王滇沉默了两秒,“你师父真有个性,你那时候多大?”
“八岁。”梁烨面无表情道。
王滇低头在空气中虚虚地比划了一下,醉醺醺道:“八岁也就这么高吧,瘦瘦小小一个,龙袍都撑不起来……”
他抬起手拍了拍自己想象出来的小孩儿的脑袋,对梁烨说:“我知道你想把什么都攥在手里,才不会被别人抢走,但是人这玩意儿吧,有时候你攥得越紧,反而越攥不住。”
梁烨大概是笑了一声,也可能没有,王滇连听自己的声音都像是在隔着棉花,稀里糊涂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又说了什么,想了些什么,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趴在了梁烨的背上。
“朕若给你解开蛊虫,不许走。”梁烨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王滇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便又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
翌日。
等着皇帝来的空档里,议事殿里众人便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王滇在朝中并无相交的官员,唯一说得上话的只有祁明,然而祁明官职比他低上许多,两人隔了大半个宫殿,他便垂着眼睛默默补觉。
可惜宿醉的恶心感挥之不去,耳朵边都是嗡嗡的说话声,补觉也补不安稳。
“……年纪轻轻便做了户部尚书……”
“他与皇上……”
“……后宫无人……该劝谏……”
“……佞臣……”
王滇置若罔闻,连眼皮都没翻一下。
梁烨出来时大殿之中照例哗啦啦跪了一大片,高呼万岁,王滇随着大流跪了下来,低着头神情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梁烨的目光便忍不住往他身上飘,大概是他许久没喊平身,王滇抬起头来,正撞上他直勾勾的目光。
王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平身吧。”梁烨懒洋洋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众人起身之后,便有官员出列开始奏事,刚开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很快便有人出列道:“陛下,崔氏谋反已死,如今四万黑甲卫尚未定罪,牢狱之中人满为患早已不堪重负……”
“众爱卿以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梁烨反手便将问题抛了回去。
接下来便是无休止地扯皮和争论,既有赞同杀的,也有赞同流放的,还有认为这些人该放了彰显陛下圣明的……众说纷纭,各自据理力争。
虽然梁烨给他透了口风,但王滇知道这件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果不其然,梁烨冷声道:“这些逆贼谋反在先,诸位爱卿怎么还如此替他们着想?”
此话一出,众人便又吓得跪下叩头,连忙称不敢。
不管私底下利益如何角逐,谋逆的罪名是万万不能扣到自己脑袋上的,但梁烨这话又没说死,反而隐约透露出了些信息,脑子灵光的已经反应了过来。
果不其然,这一部分过去之后,便有人顺势提议道:“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后宫却空无一人,臣请陛下广开选秀,纳入妃嫔,绵延子嗣。”
此言一出,众人便纷纷附和,甚至还有大着胆子推荐自家闺女的。
梁烨笑吟吟道:“朕怎么记得,之前朕想纳你家女儿,你死活不愿意,哭着喊着要撞柱子,爱卿这是终于想通了?”
那人讪讪笑道:“之前小女身体孱弱,如今已经身体大好……”
从前梁烨疯癫乖张,又无实权,一个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的傀儡而已,何况被崔语娴压制得死死的,崔语娴不让他纳妃,大臣们即便有心将女儿送进宫也不敢,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一个握有实权的皇帝,哪怕再疯癫乖张,再暴戾无常,那也是皇帝,一旦女儿入了宫生下子嗣,那便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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