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又直白, 很符合这疯子一惯的行事作风。
王滇捏着那页薄薄的信纸, 神色难辨, 混不在意的将纸揉成了一团, 随手扔在了地上, 嗤笑道:“装模作样。”
赵岐哈哈大笑, “梁帝还算痴心一片, 你这样绝情,怕不是要惹他记恨。”
“早就记恨上了,不死不休的局,没必要惺惺作态。”王滇面不改色道:“我们何时出发?”
“明日。”赵岐见状,彻底放下心来,“年关将至,我也想将小皇叔接进京城中过年。”
“好。”王滇点了点头,又同赵岐扯了一会儿,才出了紫宸殿的大门。
他克制着自己想回去将那封信捡回来的想法,脸色黑沉一片,旁边的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反而神色安心下来。
看来这位王大人被梁帝气得不轻。
王滇觉得梁烨实在吝啬,千里迢迢送封信来,却只寥寥数字,敷衍又用心险恶,让人又爱又恨。
即便如此,那封信最终的归宿也该是落尽他袖子里。
王滇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退下的宫人微微一笑,“多谢。”
门由内而外关上,他才肩膀一塌,靠在了门板上,眼中神色一厉。
无论如何,他的计划必须顺利实施下去,这样自己才能有和梁烨谈判的资本。
然而他又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方才拿过信纸的手,近乎痴迷地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温柔又虔诚地吻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压抑着眼底几欲汹涌而出的欲念。
……是梁烨的味道。
“子煜。”他低声呢喃,着迷般地亲吻着自己的指尖,一遍遍喊着梁烨的字,最后却又神色冷酷的强迫自己将手挪开。
然而很快他又神经质地转了转脖子,从袖中摸出了仅剩的那枚铜钱,狠狠地攥进了掌心,硌得手指生疼。
哪怕跑的时候设想地再完美,哪怕已经杜绝了任何可能让他想起梁烨的苗头,哪怕同旁人无数次谈起梁烨的名字他都坦然自若,但梁烨只凭三言两语几个墨字,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勾缠住。
王滇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一直都在疯狂地思念梁烨。
想念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想念他疯癫又令人恼怒的小动作,想念他身上的气息,想念他喊王滇时总是会勾起的唇角……他想把梁烨时时刻刻都困在自己身边,呼吸的所有空气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每次失控每次情动都与自己有关,想他目之所及,皆是王滇。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嘴里传来了苦涩的血腥味,他仓惶的睁开眼睛,用力地掰开自己攥得死紧的那只手,扣出了那枚铜钱,然后从袖中找了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梁烨的里衣上拆下来的线,将那枚铜钱系捞戴在了脖子上。
而那枚青色的平安扣,则被随意地扔进了袖子里。
这枚铜钱是梁烨随身带了最久的东西。
他感受着铜钱微凉的触感,拧着眉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满脑子除了梁烨全是梁烨。
王滇孤身一人怔愣良久,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抬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起身走到了桌边,摸到了方才匆忙系住的死结,解了半天没能解开。
算了,反正在衣服里别人也看不见,就这样吧。
——
北梁。
梁烨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旁边跪了一溜宫女太监。
他狐疑地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对面的闻宗笑道:“陛下可是受凉了?”
“朕身强体壮,太傅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梁烨混不在意,落了枚棋子。
闻宗熟悉他的脾性,只道:“陛下可想好了,真要派人出使南赵?陛下心中可有适合的人选?”
“云水共治的问题是王滇提出来的,本该派他去。”梁烨面不改色道:“可惜他这两个月一直抱病在床,朕思来想去,决定派许修德、文玉还有崔琦前去。”
“……”闻宗沉默了片刻,严重怀疑这三个人是他现想出来的。
许修德,前户部尚书,油嘴滑舌胆小怕事看见银子就走不动道,文玉沉默寡言官职低下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崔琦双腿残疾性子冷淡能说一个字绝对不会说两个……这么三个人出使南赵,是生怕南赵不知道他们北梁无人可用。
“太傅可有合适的人选?”梁烨又落下一子,不等他开口便道:“年关将至,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朕看这满朝文武,就这三个是孤家寡人,去出使最合适不过了。”
话说到这份上,闻宗就明白过来梁烨压根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他自己的决定,便也不好再多说。
毕竟跟如今朝堂中这些烂摊子比起来,云水共治和出使南赵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从明日起朝中便开始休沐十五天。”梁烨看起来心情不错,“太傅劳累了一年,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皇帝开始说人话,反而让闻宗有些不安,但他又实在想不通梁烨到底在开心什么,只能笑着接话,“陛下也该好好休息才是。”
“自然。”梁烨和善地点了点头。
待闻宗离开之后,充恒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颇有些不安道:“主子,你真打算跟崔琦他们一起出使南赵?”
“云水共治是大事,这三个没一个成用的,朕自然得去亲自盯着。”梁烨道:“朕不在时,你好好帮朕批奏折。”
充恒欲哭无泪,“我还想去康宁宫看——”
“你不想。”梁烨伸手拿过了包袱,喜滋滋道:“朕去接皇后回宫。”
第108章 抓住
当晚, 一匹快马便冲出了大都宫门,直奔南面而去。
翌日清晨,苦哈哈的许修德挺着自己的大肚子, 看看坐在轮椅上的矜贵公子崔琦, 又看看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文玉, 很想学着陛下剃了光头去当和尚。
什么出使南赵,带着这俩人去送死还差不多。
“云福公公, 我听说陛下还亲自指派了名副使, 不知他现下人在何处?”许修德客客气气地问云福。
云福笑道:“许大人,副使大人已经快马加鞭先行启程了,他在前面帮各位大人探路,您诸位也好走得放心些。”
许修德长吁短叹地爬进了马车里。
云福躬身向崔琦行了一礼, “崔大人, 小公子在宫中由奴婢同毓英姑姑一起照料,还请大人放心。”
“多谢。”崔琦点了点头。
云福笑着客套了两句,最后不着痕迹地看向文玉,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 心领神会。
五日后, 南赵西北石源城。
王滇昏昏欲睡靠在马车上, 厚厚的白毛披风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湮没进去,赵岐翘着二郎腿枕着软枕在看民间话本, 忍不住问他:“哎, 你到底怎么跟梁帝搞上的?他可是你亲兄弟, 良心不会痛么?”
“唔。”王滇懒懒的掀了下眼皮, 又有气无力地合上, “没有良心就不痛。”
“……他娘的好有道理。”赵岐眼睛一亮, 将手里的话本子扔到了桌子上, “你说我要是睡了林渊——”
“嘶。”赵岐话还没说完,一脸牙疼地揉了揉腮帮子。
“林渊品性端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你道德感又极强,”王滇说:“这边建议你最好稳扎稳打攻心为上,不要学我。”
“为什么?”赵岐有些不服气。
“因为我和梁烨没有道德。”王滇打了个哈欠,将自己裹得更紧了点,“你俩太要脸,不好闹得太难看。”
精辟的,一针见血的。
赵岐震撼了好半晌,佩服道:“我头一次见人能这么有自知之明。”
“过奖过奖。”王滇闭着眼睛笑,顿了顿道:“待石源城事了,我可能得提前离开。”
“你怕梁帝追来?”赵岐正色道:“朕好歹是赵国的皇帝,保下你没有问题,梁帝若识大局,就不会公然跟朕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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