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翁每经过一个矿洞,都会领他们进去看矿石成色、矿脉,告诉他们这个矿洞的产量以及报价。
走到一个有二三十个奴隶正在凿石头的大矿洞时,一股恶臭突然袭来,让好几个人差点吐出来,连帕西翁自己都干呕了好几声。
帕西翁骂道:“一定是哪个该死的矿主又偷懒,嫌这里深,奴隶死了也懒得抬出去,偷偷扔到哪个废矿洞里去了。就算扔也要埋一下,要不然腐烂时熏的是谁?本来就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还乱扔尸体,这矿洞还能进吗?我去问问是谁扔的,非狠狠罚他不行!”
他过去逼问监工,果然这个矿洞里前几天有奴隶死了,他们偷懒没抬出去埋。帕西翁让他们立刻将死尸抬走。几个肩上烙着奴印,脚上拖着铁链的奴隶走到一道裂隙前,竟然一下从里面掏出了三具死尸。
奴隶们抬着死尸出去,帕西翁皱着眉头问监工:“我要是没记错,你们这个矿洞这两个月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最近怎么死的这么多?”
监工解释说:“近来主人催我们多出些矿石,所以就让他们赶了点。”
帕西翁骂道:“你不要太苛酷!奴隶也是钱,死多了你怎么交代?”
监工忙陪着笑说:“我主人同意这些‘损耗’,咱这个矿最近出的矿石成色好极了,主人说只要能多出矿石,死几个也不打紧。他们只要每人每天能多出一篓矿石,两天功夫不到,一个奴隶的身价就挣回来了,不会亏呢!”
每人每天多凿一篓矿石,他的主人每天就能多赚六七十德拉克马,一个奴隶100多德拉克马,确实是不到两天就赚回来了。
帕西翁“哼”了一声,提醒道:“他可真会做生意。不过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谁都想来租矿,哪个矿口都缺人,小心你们奴隶死光了却买不来,那反而耽搁挣钱。”
监工没想到这一点,一激灵,赶紧向他道谢。
帕西翁处理完这件事,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塞雷布斯终于没忍住问道:“帕西翁,这矿里一共有多少人?”
帕西翁说:“你是说光在矿里干活的奴隶吗?现在大约有上万人。等新矿都租出去,大约至少会再翻一翻吧!所以无论你是想要自己买人,还是租赁奴隶,都要赶紧快一点,小心到时候抬涨价。”
塞雷布斯目光从麻木的矿奴们身上掠过,环视这无尽的黑暗,问:“那这里每个月会死多少人?”
第200章 光辉之下(下)
尼西阿斯背着腐臭的尸体在黑暗的矿道里穿行着,他一点也不觉得背上的尸体可怕。因为他已经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也已经死了,还是还活着。
他已有太多太多天,没有见过白天的太阳。
他每天得天不亮就下矿井干活,月亮出来了才能从矿井里出去。一凿子一凿子永不停息地砸着坚硬的岩石,提心吊胆地等着督工毒蛇般的皮鞭落到身上,生活里只有无止尽的疲惫和痛苦。
只有地狱里才会是这样吧?
他一定是早早就死在战场上了,灵魂落在了地狱里受苦。
他原本是个小城邦里的贵族之子,非绣花的好衣服不穿,非膏腴的食物不吃,家中奴仆成群,每天只需要学习诗歌音乐,和在体育场上锻炼身体就行。和方才矿里高高在上的“主人”们没有两样。
可是突然有一天,城邦战败了,所有人都沦落为奴隶,他被送到劳里昂当矿奴。当时他以为城邦灭亡是最可怕的事,没想到远远不是。
劳里昂的矿奴,没有几个人能活过十年。大部分都是一两年就活活累死了,或者因为矿内恶劣的条件生病而死,或者发生矿难被砸死、淹死。
他已经太多次目睹过同伴的尸体,早已麻木。
对主人来说,他们只是一些会说话的工具而已,银矿的利润如此丰厚,工具纵然损坏的快些也没什么。
他不由想起他自己也还是“主人”的时候,虽然没有这么苛待过奴隶,但也理所当然如此认为奴隶就是工具,那时连妻子在他眼中也只是家具而已,这是所有“主人”们的普遍看法。
谁知道“工具”的生活会如此痛苦呢?
他从矿井里探出头的那一刻,刺目的阳光立刻刺得他流出眼泪。感受到风吹在身上,他几乎想马上也躺下,永远不再起来。
就算死,也让他死在地面上吧!默无声息地死在黑暗地矿井下,会不会连魂魄都永远困在那里呢?
—————
帕西翁回答塞雷布斯:“每月不过死百十人而已,不过日后扩张规模,肯定会多一些。奴隶现在不好买,你们都爱惜着用。等这些新矿口都租出去,劳里昂的奴隶肯定不够你们抢的。”
其他人都遗憾地说道:“要是城邦赶紧再对外打仗就好了,那样就会有很多便宜俘虏了。”塞雷布斯沉默不语。
帕西翁领着他们,将大部分矿口都转了一遍,然后又回到了地面上。
其他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该租哪个矿洞,塞雷布斯眯着眼睛回望巨大的矿山,长时间一言不发。
帕西翁注意到了,问道:“塞雷布斯,你在想什么?”
塞雷布斯勾起嘴角,说道:“我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把你们都赶走,独占劳里昂呢?”
众人都没当真,哈哈大笑说道:“这座宝山,谁不想独占呢?我们也想!”
帕西翁说道:“别做梦啦!你们看,在几百年前我们就开始开采有银脉的丘陵,但现在已发掘过的部分,和还没有开采过的地区相比,仍然是何等的渺小!我们挖掘了这么多年,可供开采的丘陵也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还因为不断有新银脉发现,变得更大。你的普拉托就算再有钱,也租不下这么大的矿区!”
塞雷布斯轻轻吐了口气说:“是啊。那你说我们的开采量突然增加这么多,白银会不会变得不值钱呢?”
帕西翁责备道:“亏你还是普拉托的主人,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猫头鹰币有多受欢迎还有人比你更了解吗?
“凡是来到雅典的商人,我没听说过有不愿意兑猫头鹰币的,我想你开设在别的城邦的普拉托一定也是如此。就算什么货物也不愿意买的人,也都想换一些猫头鹰币带回家。因为就算再不擅长做生意,只要把钱换成猫头鹰币带回去,就总能赚一笔。这绝对稳赚不赔的买卖。因此我从来没有听说市面上猫头鹰币有够用时候,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白银坯有够用的时候。
“就算不铸成猫头鹰币,白银也不是别的东西:你的房屋够大了,可能不会再想要新的房屋;你的家具够多了,可能不想再要新家具。可有谁会嫌家里白银多呢?如果有多的白银,要是花不完,我们会把它储藏起来。不流到市面上没人要,它怎么可能变得不值钱?”
塞雷布斯苦笑道:“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劳里昂就算贮藏量再大,也无法满足全希腊对白银的渴求,也许还不只包括希腊世界。
就算这里能出产再多的白银,都绝对能被消化掉。
作为商人,他知道这是再好不过的生意了,绝对是暴利。可是作为人,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救不了脚下这座炼狱里的任何一个人。
可以预见,矿主们为获取利润,会源源不断往这里投入更多奴隶。人们对白银的欲望无穷,劳里昂对人力的渴望也将无穷。
他买不完这里的矿脉,因此无法阻止别人来开矿。他买不完世间的奴隶,也无法阻止奴隶进入矿井。就算他能把现在正在矿里受罪的人都买下,救了他们,也不过换一批人在这里受罪而已。
可是难道就什么也不做吗?
塞雷布斯返回雅典,调集资金,尽量将能承租的优质矿口都租下。至少劳里昂奴隶贩子们现在手中的奴隶,在他手里进入银矿,总比在别人手中好一些。
转眼劳里昂银矿对外公开承租之日就到了,承租结束之后,全雅典都被震惊。因为光租金,国库这天就收获了20塔兰特,其中普拉托就拿出了15塔兰特。
租金是银矿收入的小头,大头是日后的产出抽成。按照以前的比例,今年国库收入岂不是要超过100塔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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