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临走前朝阿飞眨了眨眼,很快,门砰的一声关上。
阿飞抬手,费力解开衣服。
和一个月前相比,他的手腕可以简简单单做一些事,已经有了进步。
阿飞爬到水桶边,笨拙地坐进去泡热水,哗啦啦地弄出不少声音。
身上残留的血污慢慢泡开,阿飞见热水还有一桶,顺便洗了洗头发。
他换上准备好的新衣服,就在这时,许大娘走了进来。
第7章 你怎么还在想他
许大娘开门见山:“你昨晚晕倒在我们馥春楼门口,原本你若是一分钱拿不出来,我根本不会将你挪进来。你也知道你双腿双手都废了吧?”
“知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开封。”
“是家里欠债了,还是父亲杀人了,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仇杀。”
“看来你全身上下的行当只有那一颗宝石。”
“还有两件衣服。”
许大娘冷笑,“你是皇帝么,穿过两件破衣服也能当龙袍?”
阿飞不说话了。
“你到我这里来的原因?”
“赚钱治病。”
许大娘来来回回打量着他:“能干什么活?”
阿飞很实在,“粗活,重活不能做。会洒扫,会做饭。”
许大娘又笑了,“你一不干粗活,二不干重活,要你干什么?我们这里可不缺伺候姑娘的。”
“随便,大娘把我重新扔出去也好,宝石物归原主。你不需要我做工,我也不投靠你,就此别过。”阿飞靠着床头,神色散漫,似乎不在意他即将被赶出去的事实。
许大娘大发善心确实是为了宝石,但现在和他谈话下来,他如果真的那么想要一个栖身之所,怎么对自己又是浑不在意的态度。
“宝石你既然交给了我,岂有要回去的道理。”许大娘软了口气,“你就没想过在这里做长工?”
“怎么算长工。”
“这宝石就留在我这儿当押金,你也暂时在这里住下来,负责打扫和烧饭,一个月二两银子,吃住都包,睡小宝房里。我看你还年轻,至少还有点力气,一些小事应该难不倒你,你如果不放心,我们签字画押。”
这正合阿飞心意,有个稳定的居所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会受人嘲笑。
“小宝是谁?”
“就是刚刚给你倒洗澡水的孩子。”许大娘的眼神渐渐柔和,“他是我们韩姑娘的儿子,也做一些差事,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阿飞。”
许大娘点头,很快就让外面姑娘拟好了字据送进来,“签字吧。”
就这样,阿飞选择留在了这里。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茫然地发着愣。
才刚刚凌晨,夜还很长,他的伤口在隐隐发疼。干痂已经都退掉了,可断掉的筋脉却再也连不起来。
阿飞躺在床上,想在这个妓院能留多长时间,忽然门被敲响,那个少年又持着蜡烛钻了进来。
他现在知道他叫小宝,转而想到了韦小宝的遭遇。若他是主角,那自己还真有点像那个落难的江湖好汉茅十八。可是茅十八是叫得上名号的好汉,他又算什么呢?
小宝看他没睡,趴在他床边激动地问,“你打算留在这里了吗?”
“嗯。”
“那是不是走江湖的才受那么重的伤,你和多少人交过手啊?我看过你的行囊,好像连一把剑都没有,是靠拳法?”
问出来的问题又多又杂,阿飞没有立即回应。他见小宝好像比自己小一两岁,身形也不高,腰肢纤细,细胳膊细腿,但笑容却很天真烂漫,心里突然有种久违的感觉。
小宝话多,人也热情,和阿飞以往遇到过的人都不一样。
他看见阿飞一直不说话,盯着他看,才发觉自己的失误,忙把金疮药递给他,然后说:“我叫韩小宝,你叫我小宝就好了。我就在这里长大的,你呢?”
“我叫阿飞。”
阿飞一说完,就不愿意再谈。
他的自我介绍很短暂,也很平凡,过去十年来塑造他的瞬间都不值一提,也没有必要提及。
“哦,好吧,”小宝觉得这个哥哥有点怕生,于是就自顾自道:“明日你跟着我去厨房烧饭,我给你介绍介绍其他人。你先好好睡一觉。药记得涂。明天大娘肯定就要让你睡我那儿了,我给你腾出来点空间。”
“她们···对你好吗?”
“谁?”
“你的母亲,许大娘,还有这里其他女人。”
“当然了!”小宝仿若如数家珍,倒豆子般说好话,“你别看我也在后厨帮工,我的工作也不重,我娘经常塞些好吃的给我,她不像蔡姐姐可以赚很多钱,但一直供着我读书,每逢什么节日啊宴会啊,好多姐姐会带着我出去玩,在这里吃的住的都好。”
阿飞羡慕他始终都这么快乐,在他离开时谢了谢他的药。
翌日清晨,阿飞醒的很早,天未亮时去了柴房。他挥着柴刀,劈半天,也只在柴火上砍下了小小的一个豁口。
厨房里传来几个人的笑声,两个男帮工坐在台阶上看阿飞笑话。他们自然也听说许大娘招进来一个废物,没想到居然是手脚全废的瘫子,还在逞强地劈柴,这不是给别人机会让他们光明正大看笑话么。
几个帮工在想阿飞这么做的理由,阿飞已经去了厨房。
许大娘见他每天摊着,走路不方便,给他丢了副拐杖。
这拐杖自然并非专业拐杖,只不过是两根粗长的木头,笨重得很,走得阿飞一身汗。
小宝这时才到厨房帮忙,见阿飞走得艰难,便要过来帮他,被阿飞一挥手撞倒在地。
帮工们哈哈大笑,“小宝,叫你别太殷勤,把瘫子都吓到了!”
阿飞忙丢开拐杖,整个人十分费力地撑着桌子台面挪到小宝面前,“对不起,我还掌握不好拐杖的力道,弄疼你了吧。”
小宝虽然有些疼,不过没什么大碍,很快站起来对着院子里几个看热闹不做事的男人喊:“快点,姑娘们的早饭马上就要送上去了,怎么一个个的还在闲聊?”
帮工们笑了好一会儿,才收敛笑意继续干活。
小宝气势足得很,帮工们并不是真的慑于他的威严,只不过怕许大娘过来数落,跺跺脚,吐掉嘴里多余的草,假模假式地开始忙活。
在妓院,早饭是最重要的一餐,因为不少贵客会留宿,倘若伺候好了他们的口味,那赏金自然会翻好几倍。
阿飞帮小宝切了几个胡萝卜丁,青菜丝,剥毛豆,切到鸡丁时实在没了力气,才去后院洗衣服。
姑娘们的衣服堆积如山,阿飞使不动搓衣板,闷着头,在院子里到处张望着,最后搭着树枝做了个杠杆,一边用手捶打,另一边挂着重锤,能省下不少力气。
眼看天光大亮,今天照旧是阴天,阿飞从怀里掏出烟袋,挂在嘴边,却没打火。
这烟袋是许大娘硬塞给他的,原来许大娘当时签完了契约,问他除了日常吃的药,还需要什么东西,阿飞要了烟。烟袋不久前从西洋流传到了这儿,里面的烟丝提取工艺粗糙,烟叶也涩,不过却有阿飞梦寐以求的功效——止痛。他拿着这烟袋翻来覆去地看,边缘沾满了灰尘,还有不少划痕,但这并不影响香味扑鼻。
烟袋需要明火,阿飞有火石,可这些天气候潮湿,火总是打不起来,他也只是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会拿出来抽,麻痹他的神经,度过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
阿飞的生活也不可能完全那么太平,嘲笑他的人永远都在。
他倒掉旧烟丝,回了后厨,这时候正值妓院高峰期,客似云来,门庭若市,有个姑娘刚伺候完老爷,指名道姓地叫阿飞过去帮她收拾屋子。
姑娘的丫鬟今天去街上买药,不在这儿,便叫阿飞拖着身体上上下下给她倒水洗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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