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雪说,“你和我打算走的路正全然相反。你要慢慢抛弃它们,我正在一点点找回。”
阿飞若有所思,“你想不想劝我什么?很多人说不希望我变成权力的奴隶。”
“你自己的决定,我想劝也从来都劝不动。”
“哦。”
阿飞也意外风逐雪讲的话,毕竟习惯了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现在他竟然说想找回它们,多么稀奇的事啊,有生之年能看见有情绪的风逐雪。
阿飞提醒他一件事,“叶城临死前说我和你都活得不怎么样,我想到你也被你师父骗得很厉害,浪费了几十年宝贵的生命。”
“羌若秦骗过我不少事,你说的是哪个骗得最厉害?”
“我想明白的是,世上最稳固的关系绝非仇恨,爱情,友情,也不是她让你笃信的亲情。不是这当中的任何一种关系,而是需要和被需要。”
“就像现在的你和我一样?”
“正是如此。它可以凌驾于一切感情之上。”
阿飞说出这些以后,为自己所有的行为和痛苦的原因找到了出口,也为向仇人寻求帮助与和平共处提供了完美的正当性。他比刚才要轻松。
没有更多能谈论的事,他们安静地吃完,安静地走出阁间,时不时有旁人谈论白游的声音传来。
王都距离开封不远,有关皇帝病重的传闻愈演愈烈,对白游有意见的人更多,还有人埋怨柳刀宗和一众高手统统不作为,任由白游把持王宫。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没吵出名堂,话题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阿飞和风逐雪对视一眼,等到人少点的时候才开口,“真正的亡灵书已经落在白游手中,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任何刀法都有破绽。天下第一的刀法只是非常难找,不是完全没有。我会在他杀死我之前找到这一点破绽。如果想要胜算再高些,就不得不再拿到凤凰珏。”
“但是如果你找不到所谓的破绽呢?如果你和以前一样被傲慢欺骗了你的眼睛,天底下就有这样的武功,没有任何破绽?”
“那我的日子就到头了。可是没有武功没有破绽,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没有缺点。”
阿飞想象着风逐雪死去的画面,他们这样的高手胜负抉择会更快,上一刻还在放狠话,下一刻新鲜的尸体就横陈街头。
阿飞心里产生一种触动,和爱恨无关,是对武功残酷最本质的敬畏。
风逐雪可能也不过是白游待杀名单上一个普通的姓名。
“柳刀宗能做什么?”他问。
“让你的东瀛杀手偷到凤凰珏。不过不是现在,目前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好,我知道了。”阿飞看看天,“时间不早了,快回王都吧。”
风逐雪背着他离开,半路上夜风越吹越猛,他好像和阿飞说了句话,阿飞没听清,揪住他的衣领靠近耳朵,“你说什么?”
“我找到一种感情了。”
他的话有点没头没脑,阿飞联系下前后文,想起来风逐雪说要找回他的感情。阿飞觉得他莫名其妙,马上保不齐就快死在白游手中,连他们之间的仇恨都好放一放,不好好想想提升水平在这里主次不分。
“怎么,你终于交到朋友了吗?”
阿飞回答得敷衍,听得也敷衍,只能在飞驰的夜空中听到无穷无尽的风声。
第152章 有病
阿飞闭关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
他告诉风逐雪,既然已经无法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么就绝对不能失去杀心。
“可以及时止损。”风逐雪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也能从头再来变成正常人。你别觉得我在讲风凉话,或者没有资格讲这些,事实就是你才二十多岁,只要你想,从头来过有什么难的?”
“可惜我已经体会过掌握权力是多么畅快的感觉。失去人性,难道比失去快乐都重要?”
风逐雪这时才感觉到阿飞不愧是叶城的义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没有一样不是叶城的风格。
风逐雪按照他的要求只去除威胁身体运转的那部分邪气。剩余心魔驻留在内功深处,逐渐生出了枝蔓,与阿飞的心脏紧密相连。
他忍受疼痛的折磨,没有时间概念,最担心的是柳刀宗会发生变故。
但无霜自小就待在柳刀宗,她很清楚怎么对付这些人。
阿飞再次睁眼是半个月后。
半个月以来,白游追杀名门正派的脚步一刻不停,速度极快,与亡灵书最后一章近在咫尺。他在外杀人依然挂着风逐雪的名号,他固然也怨恨阿飞,但不可能白白将杀人魔的称呼送给阿飞,那简直是帮他在柳刀宗立威。
杀的人多,行家也多,有人敏锐地捕捉到白游的身影,但他大权在握,皇帝也听命于他,没人敢说真话,附和着将罪过推到风身上。
讨伐风逐雪的声音越来越广,风逐雪为此还不得不带着阿飞东躲西藏,在王都附近的村镇暂时安顿,方便随时打探消息。
直到阿飞出关。
阿飞双眼清澄,环顾四周,一旁的风逐雪也在看他。
他没有见过阿飞这样的神情,同样是冷漠,但眼神用狠厉描述已经不太贴切。
阿飞扫了他一眼,“你长胡子了。”
风逐雪无意识摸摸自己的下巴,“是么。”
“这些天你睡过觉吗?”
“没有。”
“难怪眼下发青。”
风逐雪从不在意他的外表,也不关心年龄增长带来的变化,被阿飞一说,他才摸到自己困倦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
他很久都没有这么累过,杀人不累,而救人是如此费心费力,又能充满希望的一件事。
“你担心我?”风逐雪微微地笑。
“是啊,”阿飞笑意比他深,他捡起长生刀,刀仿佛为他量身定制,“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我先回柳刀宗一趟。很快就会回来找你,那时就是准备杀死白游的时候。”
“你真的准备好了?”
“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向白游临阵倒戈,只是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方式,最后殊途同归。”
“我不担心你倒戈向白游,你根本不可能乐意臣服于任何人。和白游的争斗不可避免。”
“谢谢你的信任。”阿飞轻轻低头表示感谢,起身朝外走。
风逐雪深深吸一口气,他想做点什么缓解疲惫,不想这么无声无息地让阿飞离开,他只能说,“只有口头感谢?”
脚步顿住了,阿飞忽然想到他们回开封的那个晚上,风逐雪好像有话对他讲,那时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从白游一事中获得最大的利益,那时他没有想到这一层。
现在白游的事他有自己的算盘,他不再多想,才想到风逐雪身上。
目光紧紧胶着,阿飞一动不动,不想过去。他理智上清楚应该扭头就走,可是当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他为自己设下的禁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挣脱,连仇恨带来的痛苦都渐渐能够忍受,能够适应。
他早就不是期望父亲和师父多看他一眼的阿飞,也不再是为复仇争斗得头破血流的阿飞。他是人人都可以利用,人人都可以抛弃的柳刀宗宗主。
阿飞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不够真心,但足够温暖。他走向风逐雪,坐下来,握着刀单手搂住他。风逐雪本就摇摇欲坠,僵硬的身体一下放松了,阿飞纹丝不动等了一阵子,等他把风逐雪推开时才发现他始终闭着眼。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永远也醒不过来。
他背起风逐雪回柳刀宗。
无霜见怪不怪,把风逐雪安置在阿飞房内,告知他这些天的紧要消息,而阿飞嘱托她半个月前寄去东瀛的信已经得到回音。
无霜犹豫道,“你这么做,是打算彻底放弃北白川家了吧?”
“千藤迟早知道是我杀死他的父亲,北白川生年纪太大,也保不住北白川多久,与其等到那时他们无法再有从前的实力护住柳刀宗,不如提前准备后路。”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清楚先后顺序,是你真的要做这件事,才会把猜测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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