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他当时还跟着羌若秦杀人。
杀很多的人都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命运残酷的年纪。
见风逐雪想不起来,叶城接着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杀你。”
“我杀了你什么人?”
“没有。是你太危险,你完完全全像一把刀,将来长大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要变成废铁才能安心,因为根本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会刺向自己的胸膛。我抱着这样的心思去杀你,我想一个十四岁的人能多厉害?你这个年纪每天关心的难道不是明天吃什么,后天去哪里玩乐,刀法练得对不对,马步扎得稳不稳?”
风逐雪想起来了。
他也浅笑着说,“原来半夜走屋顶来杀我的人是你。”
叶城刺杀失败,当面嘲笑他未来必定是个小白脸。
他笑是因为他记得自己不知分寸地反驳,傲慢得理所当然,“我现在是小白脸,以后二十年三十年还是,因为没有人敢在我的脸上划下任何一个伤口。”
“是我。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因为你和十四岁时没有很大变化,样貌都没差多少。”
这就令风逐雪想不到了。
叶城不像风逐雪十多岁顺风顺水,坎坷得多,他出身微寒,要在各个门派之间周旋,偷武功害掌门的事没少干,全靠着这些令人不齿的行径练就武功,也为此被毒瞎过左眼,被报仇的人砍断左手,最后才被柳刃赏识,进入天下第一刀宗,成为很多人害怕又厌恶的左阎王。
“你经历的挫折无非是若水被掳掠,亲手杀死师父,这些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个事,你经历过一次的事我经历过千次百次。可是你只是这一次就毁掉了你十多年,我却可以坦然生活,就因为我比你狠?论杀人,我们狠得不相上下吧。我可以想象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若水重新出现,你开始和十年前一样摇摆不定,不知道如何抉择,最后害人害己。”
“你认为我不该听若水的话?”
“我问你,你觉得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风逐雪毫不犹豫。
“那你为何要听若水的话?尽管她是妹妹,她经历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痛苦,可是她已经油尽灯枯,她对我没有价值了,要是我,我见到她,和她讲完话就会一刀杀了她,减少她的痛苦,也减轻累赘。然后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听从白游的吩咐,亲手杀死阿飞。解决纠缠你这么久的祸害,还能得到白游赏识。”
风逐雪脸色变了变。
叶城忽又盯着他,“你是不是听我这句话又觉得你好像没那么坏?你勉强算得上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那你不该来找我。你该给若水和阿飞都狠狠磕头,痛哭流涕地承认你的错误,承诺用你下半辈子给他们赎罪,最好再对你以前杀过的男男女女立个公墓,每天都在忏悔中度过。你做得到吗?”
“人不是非黑即白。”
“可是人心只有一种颜色。你难道见过五颜六色的人心?”
风逐雪握住寒冷的刀,额间的鲜血仍凝固在脸侧,影子不知不觉变长了。
叶城遥望着远方的山隘,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是个欺师灭祖、争权夺利的恶人,你清楚么?羌若秦是绝对的坏人,若水却是绝对的好人。无论是哪一种人,只要做到极致,心中的信念也坚定到极致,都令人敬佩。所以你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世风日下的环境里还有那么多人敬重若水,他们害怕你却根本看不起你。你一边做着羌若秦的恶事,一边又因几句话摇摆向若水的善良,和你十四岁时一边替羌若秦麻木地杀人,一边又想着亲情是最珍贵的有什么两样?”
就像阿飞,我也瞧不起阿飞,一个没有天赋的人偏偏总要当第一,第二第三都不肯当,天天痴人说梦,可是他的意志可以顽强到不死不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也许一个人可以非黑即白,但他的原则不可以变,只有你,你看似厉害,你的原则却是感情,以前你以为若水死了,你的善就不见了,彻底走向恶,现在若水一回来,只是说几句就能让你再次倒戈,你本能的恶站不住脚,学来的善也无处可去。
感情是世上最脆弱,最经不起推敲的东西,一旦它失衡,就会变成你今天的模样,既无意义,也无结果。”
午时已过,风逐雪看了他许久。
哪有那么多混乱,那么多问题要解决?他一直都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接受几十年作恶的事实,承认他的人生并非虚无,要么承担尚未泯灭的良心,彻底否定之前的道路,重新开始。
他在送走若水,却没有回头救阿飞时早就做好了决定。
他想起他十四岁的样子,那时的自己比现在好很多。
那时他也不分善恶,只会一遍遍拔刀——为了杀人更快,为了他的刀拔出来,对方就要死!
只有这一个原则,只有这一个目标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觉得刀变得索然无味,杀人是一种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风逐雪手里还紧握着这把名满天下的长生刀。
长生刀源自武士刀,刀刃纤长,比断水刀杀气重很多,也漂亮,他个子比阿飞高,握着它远比阿飞轻松。但他还记得阿飞第一次拿到一把不成样的武士刀刺向他的样子。他总是怀疑自己为什么把这一幕记得这么真切,他恨的是阿飞有他没有的东西。
无霜见他们谈了一段时间,始终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更没有动手,焦急不已。
风逐雪面色平静,“你知道我本是来杀你的,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只会和那个十四岁就敢说没有人会在我脸上划一刀的人交锋,而不是你。”
风逐雪看着他的眼睛,“你会有这么一天的。”
第136章 对峙
流明心想按照白游的秉性,风逐雪硬从他手里把若水抢走,多少也要有点表示。他沉住气等待两天,却等来了无霜。她听从叶城吩咐来探探白游虚实。
两人将信息一沟通,流明才知道风逐雪自那日去等叶城出关后便消失了,他们没有动刀动枪,风逐雪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清楚。
叶城也忙着接手他侄子留下的大烂摊子,暂时无暇顾及中原。
至于白游,叶城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恐惧。
柳刀宗也无人知道叶城练的神功究竟成功了没有,他与几个月前几乎没有分别。
局面陷入死局,两人都陷入了被动。
无霜说,“阿飞不会坐以待毙的,目前要看宗主能否说服小汗王再次信任柳刀宗,等到准备就绪再向中原发难。这样拖延的日子就长些。”
流明看清楚了这些人的伎俩,“不管小汗王的态度是什么,也不管宗主能否说动,怎么样阿飞都要被牺牲掉。”
“没错。”
“那还不如等到阿飞上刑场的那天我直接放火再去劫法场呢。这个办法最直接。”流明有些自暴自弃。
“你和阿飞关系有这么好,要舍命劫法场?”无霜不解。他们都算不上阿飞的朋友,以前是阿飞的下属。现在阿飞早就不是少宗主,他们充其量是同事。
“也没有。”流明沉默片刻讲,“我只是不想再听叶城的话,替他卖命。选择阿飞是另一条路。也许没有阿飞,有其他的人做出他这样的事,我也迟早会帮他。”
“为什么?”
“做一件事一定要有理由?”
“对我来说是的。”
流明朝她笑笑,“我和你相反。”
无霜没有再多问。
他们坐在茶楼上,一起看着天渐渐暗下来。
流明又问无霜,“你为什么要对叶城那么忠心?他对你也没多好吧。”
“我不是对他忠心。我是对夫人忠心。”
“夫人?你说叶城的妻子?”
“是,她对我很好,但是后来叶枝白任务失败,叶城一怒之下说杀就把她杀了。”
“那你很恨宗主?”
“你知道我十几年前有一段时间被宗主派去照顾风逐雪吧?风逐雪那段时间需要长期留在中原为摩罗教清理门户,就借住过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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