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宸沉吟:“我记得你表字‘养晦’,便以此相称吧。”
凤明答:“也好。”
景恒:“???”
凤明的表字?
凤明不是说没有吗?为啥他爹知道,他却不知道?
“养晦?”景恒把佛珠摘下,递给凤明:“原来就我没字啊。”
“一派胡言,”景文宸抚须,极为得意:“你表字‘宥持’,本王亲自取的,你怎不记得。”
景恒说:“我不记得的原因,难道不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父子俩说不来两句话又要吵,淮安王妃把话接过来说:“你爹说过,只是你不记得了。”
“我傻的时候说的呗?”景恒更不愿意了:“你和傻子都那么多话,就不能多跟我说点?”
凤明掩唇轻咳。
景恒站没站相,往凤明身上靠:“养晦啊……”
凤明不住地躲,景恒腻歪人的样子实在没眼看,淮安王夫妇看不下去,先行离开。
“站好。”凤明用剑鞘挡开景恒:“何时动身回淮安?”
“昨天就该走的。”
“路上小心。内阁蠢蠢欲动,我总觉得后面有人推波助澜,此时不便离京,就不送你回去了。”
景恒天马行空:“天寿山道观里有一方叫做‘须臾流光’的巨钟,我在山上时,常以钟音寄相思,你听见过吗?”
凤明道:“那钟是古物,传说是老子所铸,也只有你敢去敲。”
“皇宫每日卯时钟鸣开朝,你若听见钟声,就是我在想你。”景恒恋恋不舍:“好好吃饭,不要生气、不要动武。遇事不要着急,银钱都留给你,凡是能使银子解决的事,千万不要生气,我回淮安会努力赚钱,养你。”
“很难养的,”凤明长眸微垂:“大齐子民六千三百万……”
“一千三百九十二户万户。凤明……养晦,你信我,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不知轻重,我知道治理好一个国家有多难。很多政令、决策,大臣不能理解、百姓怨声载道,但千年百年之后,历史会还他真相。”
始皇帝建成长城,千年不倒,玉门关前,烽火台至今沿用;隋炀帝开凿运河,沟通南北,促进贸易,经济提速何止十年。
举世皆浊,将凤明标为奸佞权宦。
景恒独疼他身居高位,如临深渊。
永元六年,一道赐婚圣旨昭告天下,开局惊天动地,就注定不会是平凡的一年。
景恒回淮安后,生意风生水起,商队一来一回,进账颇丰,除去给蜀庄王和晋恭候的分红,净赚十三万贯。
在民间,铜钱的使用频率高于白银,好在有钱庄兑换银票,否则真是拉都拉不回来。
为了方便计算,景恒还是折成白银计算。
时逢春耕,景恒的庶子联盟凑在淮安。
谢停为首,管账的夏阳,沈澶、齐耘、赵岭末也在。景恒不含糊,先分了钱,做老板切记小气,留不住人才。
谢停将账本交给夏阳。
景恒道:“粮草乃民生之本,我有意多屯些粮,这事谁去办?”
五人齐齐看向景恒,脸上写满【你要造反吗】五个大字。
景恒啧了一声:“我那大侄子好得很,屯粮是未雨绸缪。”
沈澶率先应了声:“我从潮州过时,那边说今年雨水少,今年恐造旱情。”
“旱情……”景恒撑着头:“先屯粮。咱们不发国难财,真有个灾有个难的,也能及时救济。”
齐耘道:“世子说的不错,去岁雪下得早,我爹还担心会有雪灾,既然雪灾没落下,那必是别的灾情等着。”
夏阳翻着账本:“咱们可动用的银钱,就算了全买了粮,按永元二年那次灾情的受灾范围算,不过是杯水车薪。”
“还是穷啊。”景恒叹道:“好在还有时间,多派几支商队出去,多搞些钱回来。”
景恒拿出块一把腰牌,俱是东厂掌班的:“我从几个掌班那租了些腰牌,每支商队拿上一块儿,各地缉事署见了,也能行个方便。”
夏阳:“……”
谢停:“这督主知道吗?”
“废话。”景恒挠挠眉毛:“屯粮的事头等要紧,沈澶心细如发,你来负责。”
沈澶应是。
景恒又到:“倒卖商品,虽能赚些小钱,终非大计,有两件事,星驰你记下,一是圈块地,着专人种植水稻,我有意改良稻种,如今这稻子产量太低。”
若能提升水稻产量,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沈澶追问:“世子还懂这个?”
“不懂,”景恒毫不惭愧:“但我知道原理,贴榜寻来擅长农术之人,此事未必不成;第二件事,我要一艘船,一艘巨大的船。”
“多大?”齐耘的爹是工部尚书,他对造船有些研究:“南洋海师的‘蛟龙’够大吗?”
“不够,如果‘蛟龙’来比的话,我的船,只能叫‘鲲鹏’了。”
景恒想造一艘大船下西洋,土豆、红薯、玉米等耐旱高产的作物,都在美洲。可是会有美洲吗?他甚至不能确定,这个世界和他之前的世界十分是同一方土地。
他需要一艘船,一艘真正的‘鲲鹏’。
众人皆惊,这得是多大的船。然而景恒所做决断,他们从不质疑,只是在本上记下。
齐耘说:“华亭县有海,得在那儿造。”
沈澶展开舆图,在华亭县一点:“是淮安王的封地。”
齐耘主动请缨:“我愿督办此事。”
景恒又道:“从前读史书,朝廷鹰犬总是遭人唾骂。”
朝廷鹰犬之锦衣卫谢星驰、朝廷鹰犬之东厂夏阳,对视一眼。
景恒接着说:“那写史之人,都是被监察的,能写出好话就怪了。”
夏阳道:“如我等之流,在史书中只言片语也不会留,我们不在乎这些。世子无需宽慰。”
“好罢,”景恒笑了笑,最后道:“都留心些,如遇能人异士,尽力招揽。”
*
三月,景恒头戴斗笠,一身短打,挽着裤脚,站在稻田中,他附身去看水稻生长情况,谢停拿着本,跟着记录。
藩王封地自行收支,江南鱼米丰盈,淮安王封地治下税负并不高。
因各地水土、产量等因素差异,税负标准是个范围值,而非标准值,朝廷只对上限有严格要求,若逢个别府州受灾,朝廷拨银足够,受灾地即可免税一年。
具体如何实施,端看各地各布政使司,其实交多少税并不是主要的,遇见贪官污吏,巧立名目,总能寻到由头把钱从百姓手中抠出来。
阶级剥削和土地兼并,是妨碍民生的两大毒瘤。大齐立朝时,曾经重新划分土地,目的就是改变乾朝末年,土地兼并导致百姓无地可耕的情况。
重新分配土地,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百姓手中分到土地却留不住,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土地具有流转性,乡绅士族手中握有的资源,远非平民可比,土地最终都是流向权贵。
这并非政令限制就能阻止的。景恒有心重新制定土地法,叙述好些要点,谢停一一记下。
谢停从腿上拍下一条水蛭:“世子爷,走的有点远了吧?”
景恒回头看看,这片地二十余亩,画为八块试验田,他在其中穿行,确实走了挺远:“在前面的垄沟上去罢。”
“我说的是……”谢停舔舔毛笔,奋笔疾书:“你要改革齐律,为何在种地?”
第42章 喜欢乖的
这个问题是有几分玄妙的。
是啊, 他要修齐律,和种地有什么关系呢?
“……”景恒勉强挽尊:“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懂?”
谢停把脚从泥巴里□□:“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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