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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20)

作者:常叁思 时间:2018-08-24 17:29:42 标签: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李意阑没说他不能进来,可是吕川留在了外面,李意阑知道这姿态是做给自己看的,可他也懒得去说不必如此之类的假话,大家各自把握分寸,反正时间能让一切都暴露出来。
  江秋萍坐着不得劲,吴金和张潮就将美人榻搬到了桌边,大家吃肉让江秋萍喝汤,边填肚子边交换信息。
  严五那边没什么一切如常,吴金耐不住地说:“公子,我觉得换个人去盯着严五吧,我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自保没问题,我想撤出来帮忙。”
  李意阑:“我想想,明天给你答复,寄声这边呢?”
  寄声用牙齿撕着鸡腿肉,有点特别得意:“我今天在那儿蹲了一天,逮到了一个人,是你们都认识,但又绝对想不到的家伙,有没有兴趣猜一把?”
  江秋萍破案有瘾,伤疤都还是新鲜的,一听见线索鼻子就被牵跑了,兴致勃勃地喝了口汤:“给点儿提示。”
  李意阑本来不喜欢这种吊人胃口的小把戏,但看伤患来了精神,也就随波逐流了,他胡扯道:“我们都认识的人,除了我爹,也就衙门的这几个人了。”
  其实他本来是在胡扯,谁知道一语成谶划到了重点,寄声虎躯一震,瞬间有点儿讨厌他。
  吴金自知智慧不足,直接将了自己的军:“我就不猜了,张潮来。”
  张潮自动屏蔽了李意阑的第一项,一本正经地问寄声:“什么程度的认识?是见过,说过话,还是熟识?”
  寄声不满地咧歪:“我叫你们猜,不是缩小范围、挨个排除好吗?”
  李意阑熟练地捧他的臭脚道:“我们都猜不出来,胡大侠可以揭晓答案了。”
  寄声不相信地斜了他一眼,很快又正经起来,因为这事儿不是开玩笑,他低声说:“于师爷。”
  “啥?”吴金被惊得叫了起来。
  李意阑也讶异地抬起了眼睛,心如电转地在于师爷和白骨案之间牵线搭桥,最后暂时找到的唯一的联系,就是于师爷和第五具白骨于月桐的姓氏相同,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也许他们之间有亲属关系。
  大家的思路果然都差不多,江秋萍问道:“于师爷到那里去干什么?对此他有什么说法吗?”
  寄声从袖笼里摸出了一张小纸条,朝李意阑推去:“他说那屋子本来就是他的,废弃很多年了,他今天之所以过去,是有人给他写了张纸条,让他今天申到酉时之间过去一趟,再多的他就不肯说了。可是我搜过了,屋里一个人没有,而且你们看,这就是他说的那张纸条。”
  李意阑捻在指尖上展开对折的部分,立刻明白了寄声那句“可是”的意思。
  纸条上空空如也,别说字迹,连个墨点都没有。
  就算寄声打盹儿的期间,刺客伺机溜走了,可于师爷也算是一个圆融的读书人,怎么会编出一个这么拙劣的谎言?
  五人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一会儿再去牢里看看。
  李意阑接着问张潮两人的情况。
  为了让江秋萍多休息,张潮主动将话接了过来,三两句带过了大半天的辛苦找寻,只从最后那间琢玉坊的伙计那句无心之言带来的提示开始详说。
  听到带刀的黑衣女人时,李意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眼底有种十分温暖的意味。
  张潮完全是寄声的反面,再惊心动魄的事从他嘴里出来也就那样,是个很不适合讲故事的人,但好在他的经历可圈可点。
  寄声瞪大了眼睛说:“所以,东西呢?真被抢走了?”
  “没有,”张潮摸出怀里的东西,放到了李意阑面前,“我们早知道对方拿不到东西绝不会罢休,所以离开栗子摊之前,秋萍就将东西藏在了吃食中。”
  吴金仰慕地五体投地:“真有你们的,脑子太好使了。”
  “都受累了,我们的辛苦不会白费的,”李意阑安抚着拿起了铃铛和纸条,垂眼仔细端详。
  然后他们五个人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一星半点的端倪来,只好暂时按下了,又听李意阑提起那群吓到大师的蚂蚁。
  这是今天最不惊人的发现,吸引力相当于没有,在寄声的牵头下,大家一致决定该趁热打铁地去一趟牢里。
  江秋萍非要去,抬臂又会扯到伤口,张潮只好留下来,接过了将他裹成粽子的重任。寄声看见大麾,记起他六哥也是个虚弱的人,一溜烟回房里倒梨汤、灌汤婆子去了。
  李意阑本来和吴金在廊下等,可吴金闻到了吕川手里那坛花雕的酒味,腆着老脸上去讨教了,回廊下一时就空了。
  前后都是人陪人,就他一个孤家寡人,李意阑站了片刻,忍不住抬脚走向了知辛的客房,他其实愿意跟知辛多待一些时间,可他的时间又总是不够用。
  这时,一只麻雀斜掠下来,正好落上了知辛的窗台,它在那儿跳了几下,接着低头啄了起来。
  李意阑凝神去看,发现窗台上撒着一些干化的米粒,应该是有人刻意留下的,而有人是谁不言而喻。
  那只麻雀又来了,知辛听见它的喙啄在木头上时的细响了。今夜的云里有雪相,室外会寒冷彻骨,知辛本来是想着打开窗,它要是愿意进来,那就相伴着过夜,要是不愿意就随它去。
  谁知道他推开窗后,才发现来客不止一位,李意阑正半蹲在他的木窗外,跟那只为了吃天不怕地不怕的麻雀大眼瞪小眼。
  动物向来怕人,尤其是野生的,这画面约莫是有些平等的禅意,知辛乍一眼看到,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红尘滚滚,有时非常残酷,可这时却是静谧温柔的。
  李意阑其实听见知辛走过来了,只是那小麻雀一点也不怕生地盯着他,李意阑觉得有趣,也就多看了几眼。
  知辛开窗以后他就不看麻雀了,站起来笑道:“我是不是打扰到大师了?”
  “没有,”知辛指了指那只麻雀,“我听见它来了,但是不知道你在外面,外头凉,要进来坐坐吗?”
  李意阑下意识就是一声好,话到了嘴边才想起自己还得去牢里,不得不遗憾地婉拒了。
  可拒绝完发现他那些拖拉的属官们还没有出来的迹象,李意阑不想走,想起知辛不凡的境界,急中生智地找了个话题:“大师见识广博,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两样东西?”
  知辛从容地点了下头,李意阑将铃铛和纸条隔着窗递过去,很快就发现自己问对了人。
  “这是百岁铃,是扇贩子出摊的必备之物,这样沿街的时候就不用叫卖,只需要拉一拉绳索,铃声织成一片,人们就知道是卖扇子的来了。”
  “至于这句俗语,我倒是听过,谈录里面有写。凳不离三的意思,就是凳子的长度末尾取数必须是三,一尺三、三尺三等,后两句的意思与之等同,至于为什么非要取这些数,无非就是民间图吉利的一种说法。”
  “凳不离三,三同散,取意是希望凳子不会坏。”
  “门不离五,五同福,取意五福临门。”
  “床不离七,七同妻,取意能早日娶妻,一生不离。”
  原来三五七下面的意思是散福妻,可那木匠一个老光棍,哪来什么福妻?还是说福又同夫,其实说的是散夫妻?


第19章 捕头姐
  “六哥,走啦。”
  寄声左手一个坛,右手一个罐,在廊下的穿堂风里喊他。
  李意阑扭头去看,发现大伙已经整装待发,都在等他。
  正好知辛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闻言单手将物件递出来,另一只竖到心口处,轻轻颔首以作无声的告别。
  李意阑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会有堪称解谜的收获,他难掩欣喜,躬身冲着知辛就是一礼,心头的歉意堪称复杂:“多谢大师,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大师……早些歇息。”
  寻常人受了别人的好处,要么以礼相待,要么以物勉偿,他却什么都没有,将大师请回来了往这儿一撂,有时连对方的三餐都顾不上过问,然后每次无事不登三宝殿,都是为了讨教案情,而且还都是像这样,拿了好处就跑。
  李意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厚道,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心想这要是黎昌老家多好,他每天闲得长草,给大师当护卫都行。
  可那时他在家中的时候,时间却又十分难熬,由此可见人心易变,反复无常。
  算了,李意阑哑然失笑地想道,明早陪大师用个早饭以后再出去吧。
  客人已走,知辛本来该关窗了,可那小麻雀还在大快朵颐,他只好站在那里等,等了没两下就听见了走廊里的咳嗽声,齁喘粘连,让人一下就能想起痰和血。
  知辛往外探了探上身,看见那人的背影笔挺如枪,箭步走向了等待他的人群,一点病人的迟缓都没有。
  然而他毕竟还是个病患,其实不该这样操劳,可那份彻查的心意和行动力又叫人佩服,因为这等情操许多健全的人都没有。
  于是这么多年了知辛仍然没能参透,苍天是在按怎样的原则给每一个人分配所有。
  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不多时就消失了,那麻雀也吃饱了,叽喳了两声,拍拍翅膀投进了夜色,知辛伸手去关窗,抬眼就却看到了对面墙角的翠玉竹子,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将自己掩到了木窗后面。
  在去监牢的路上,李意阑将知辛的见闻分享给了大家。
  江秋萍被张潮半搀着,脑子因为疼痛似乎更灵光了,边思索边言说:“百岁铃和散夫妻,木匠一个粗人,留下的讯息应该不会太过复杂。”
  寄声抖机灵地说:“木匠家里无缘无故地出现扇贩子的东西,他俩怕不是同谋吧?扇贩子发现木匠守不住秘密了,就叫人把他给结果喏。”
  张潮接话道:“就算不是这样,扇贩子肯定也是相关人士。”
  吴金难得插上话:“那找到这个扇贩子,线索是不是就有着落了?”
  寄声觉得自己的思路简直正确,摸着下巴开始琢磨:“问题是要怎么找呢?这人海茫茫的。”
  江秋萍认同他们的第一个猜测,主动扛起了无人过问的第二个,喃喃自语道:“散福妻、散夫妻还是散福气,这个又要怎么解?”
  李意阑一路看他们猜测,自己一声没吭,这就是有聪明人同行的好处,有些事情他们就能扒清了,自己捡个现成的就行。
  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全然投入,所以看见了吕川欲言又止的表情。
  吕川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嘴皮子动了动却又住了嘴,眼神忽然朝李意阑看来。
  两人没有防备地四目相对,一个正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一个眼底藏着隐痛和孤独,那一刻两人都愣了一下,仿佛是被对方忽然暴露在眼前的真实状态给触动到了。
  李意阑其实一直想让自己相信,吕川之所以来到这里,与首辅无关,也没有阴谋,只是因为对他有愧。
  这样的话,至少能证明他虽然看走了眼,但也只是一眼,他交朋友的眼光并没有大的问题。
  吕川的老娘已经过世了,他孤身一人,这世上再也没有可以威胁到他软肋了,那么他还可信吗?
  李意阑也不知道,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英雄,遇到事了和所有人一样畏缩,他心里眨眼间就瞻前顾后地想了很多,可末了还是问了吕川一句:“你是不是有话想说?有就说吧。”
  话音刚落,另外三道目光霎时汇聚到了吕川身上。
  寄声早就向江秋萍三个添油加醋地埋汰过了吕川的狼心狗肺,大家半信半疑,又跟李意阑更亲近,因此吕川就被孤立了。这人从来不插嘴,他们商量案情的时候他就退开,存在感十分古怪,但又没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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