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外打开了厨房上下推拉式的窗户,把两只嫣红的苹果放在了江舫手边。
随后,他抱着双臂趴在窗边,认真观摩江舫做馅饼的每一个动作。
江舫看着他筛落了斑斑光芒的中长发,和他低低一下下眨着、镀满金色的睫毛,微愣了神。
心血如潮上涌。
那是支撑着他少年时期关于朋友的一切幻想的幻象。
是他的太阳,星河,是陪着他一起和生活风车搏斗的朋友堂吉诃德。
是寄托了他孤独感和归属感的一个梦想。
现在,他就在他眼前,一抬手就能触摸到的距离。
江舫早以为自己的心跳不会加速了。
在他恍神间,忽然听到南舟好奇发问:“你在笑什么?”
江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嘴角、眉梢,都是在笑着的。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江舫感觉非常不适应。
他迅速将表情收敛到了可控范围内,温和道:“在笑馅饼。馅饼都不知道自己会多好吃。”
略让他意外的是,南舟好哄得要命。
他盯着馅饼点了点头:“……啊。”
他们就这样一个做着,一个看着。
江舫咬着嘴唇内侧,有心控制自己的表情,往锅加苹果做馅心时,却忍不住放了一点,又多放一点。
……
为了躲避其他光魅的袭扰,一行人索性睡在了南舟的屋子里。
漫画世界里,主角的房子永远是谜一样的大,足够他们落脚。
其他人自觉散开,各自安置,把“交涉”这件事放心地交给他们的老大。
江舫规矩地坐在南舟的书桌边上,假装自己是第一次来,指尖却摆弄着桌上新画的罐子花瓶的锯齿边缘。
时近午夜,外面仍是天光大亮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窗外,问:“你晚上怎么睡觉?”
南舟在对面,抱着硬壳日记本,看一眼江舫,在纸上涂抹几笔:“习惯了。”
南舟问:“你怎么关心这个?”
江舫:“不应该吗?”
南舟想了想:“不知道。别人没有关心过。”
发现契机后,江舫果断且谨慎地引入了主题:“那么,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南舟笔锋稍顿,学着他的语调:“……‘朋友’?”
江舫:“你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南舟:“嗯。知道。书里看过。后来,也有人要和我交‘朋友’。但是他们都要杀我。”
江舫又想到了图书馆里南舟肩背上那些刺目的伤口,眉峰蹙了片刻,又快速释放开来。
江舫说:“那不是朋友。我来做一下,试试看。”
南舟继续涂涂画画:“外面的那些人,也都是你的朋友吗?”
江舫将手臂架在椅背上,轻松道:“那不是朋友,那是队友。”
南舟认真请教:“朋友和队友,有什么不同吗?”
江舫把手指抵在唇边:“唔……朋友的话,能带你离开,带你去其他的地方。”
南舟手中的铅笔停住了。
他抬头问:“你有办法带我离开吗?”
江舫:“嗯。”
南舟:“我们会去哪里?”
江舫坦诚道:“我们这些人,试了很多办法,都出不去这个游戏。所以,带你出去,会带你在各个副本里……历险。总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南舟的表情变化不大:“……唔。”
江舫失笑:“‘唔’是什么意思?”
南舟把画本放在膝盖上,端庄道:“是答应了的意思。”
江舫没想到这么容易。
原本准备好的腹稿顷刻作废,让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说点什么,表示一下对新朋友的欢迎。
南舟把画本转移到了床铺上,也把铅笔稳稳摆在了上头:“那作为‘朋友’,我可以提一个意见吗?”
江舫:“当然。”
南舟一步上前,倏然抓住了江舫的左手手腕,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衣领,一路将他摁上了墙壁,高举起他的左手,往墙面上重重一撞——
亮闪闪的匕首尖刃,在剧烈的撞击下,从江舫袖口间探出了头来。
——这把匕首,江舫只要稍稍手一抖,就能被他稳稳执握在掌心。
南舟注视着江舫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不要拿刀。不许怕我。我不那么可怕的。”
江舫被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呼吸也不自觉急促起来。
一时间,房内岑寂一片。
两人的喉结起伏幅度都略有些剧烈和失控。
但下一秒,江舫就耸一耸肩,云淡风轻地笑了出来:“欣然接受。”
南舟放下了手,抬手把他胸口衣物的皱褶抹平,又折回了床侧,重新拿起了画本。
江舫将匕首拿出,合上鞘,重新放入背包,随口问:“你在画什么?”
“画你。”
南舟异常的诚实。
他把画本翻转,朝向了江舫。
他用表白的口吻,真诚道——
“画朋友。”
……
因此,江舫看着身侧抱着一个千疮百孔的苹果静静出神的南舟,实在想不通,当初那个毫无芥蒂地承认自己是他朋友的南舟,为什么现在却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朋友。
但看着南舟的脸,江舫酸涩半晌,终是轻轻笑出了声。
好在,人与人之间的牵绊,总如苍狗长风一样绵长。
作者有话要说:
舫哥:很气,但是不能表现出来.jpg
第87章 永昼(九)
“家园岛”的石阶上。
一对挎着小篮子、兜售自家种的水果的年轻情侣玩家路过了他们身边。
女孩子热情地用比水果摊更便宜的价格,试图把水果兜售给他们,好换取积分。
南舟买下了他们手里的十个苹果。
南极星一看到苹果,立即放弃了它眼巴巴观望了很久的蜻蜓,三下两下跳到南舟胸口,兴奋地趴在上面来回踩奶。
李银航见状,说:“就把你手里那个给南极星吧。”
南舟:“不行。”
李银航:“它都吃了一半了,你也没办法吃了呀。”
南舟:“不一样。”
说着,他把那只残缺的苹果重新放回了储物槽,把新鲜的苹果分给江舫和李银航一人一个,自己也拿起一个,掰了一半,单手稍一用力,把果肉压成了果糜,送到了南极星面前。
南极星小爪子捧着果糜,埋头苦吃。
李银航非常习以为常地抱着苹果细嚼慢咽起来。
她觉得,正常男人能一手捏碎半个苹果,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喂过南极星,南舟自己也轻轻咬了一口苹果。
“家园岛”出产的苹果,甜度、味道、口感,和他卧室窗前的苹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基本可以确认,苹果树女士就是从“家园岛”带去的苹果种。
在“家园岛”里,这样的苹果一畦一畦的、
苹果苗漫山遍野,红苹果一树一树。
为什么非要留下这只被南极星咬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呢。
对于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他唯一能追溯到的源头就是那只在重力作用下,一路滚落到阳台的苹果。
而在大巴上醒来时,他的手里也握着一只苹果。
他知道,在那之后,自己走过一段路,认识了某些人。
他脑海中隐隐绰绰地存在着一些什么重要的形影、概念和故事。
细看之下,全是空白。
但又有很多东西已经留在了他的脑袋中。
比如……
他把吃剩下的苹果核抬手一丢,准确把十米开外铁垃圾桶的翻盖打得原地自转了好几圈。
南舟站起身来:“走吧。”
李银航抱着苹果:“不找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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