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教母的力量毕竟有限,这具躯体太过娇嫩了,不能够完全承载梅尔维尔的力量,而对方的躯体却精心准备、认真调理,正是因为如此, 他跟阿那亚的实力差距会在现世当中被媒介拉平。最近的上千年当中,深渊恶魔的力量都处于下风。就算是梅尔维尔这种已经非常强悍的大恶魔,也会输给亿万的信徒朝拜和辅助之中。
有些时候,不是信徒需要神明,而是神明需要信徒。祂需要每一颗纯正无瑕、虔诚热爱的心灵,需要深深地扎根在信徒的精神世界里,作为坚实的锚点。而锚点的稳固也直接影响到神明的自控能力——像凯奥斯那种任性的邪神,还是少数。
虽然本体的实力可以把光天使按在地上暴揍,但在眼下、在媒介差距之下,梅尔维尔确实应该能屈能伸才对,但能屈能伸的恶魔一想到自己身边是阿诺爹地,就昂头挺胸地大声嘲讽:“你以为光明神真的重视你吗?祂最欣赏的依旧是——”
这句话进行到这里,阿那亚的光翼就脱离了光柱的沐浴,他像是一阵风一样忽而闪现到眼前,一把扣住了小孩子稚嫩的脖颈,指痕印刻在皮肤上,留下鲜红得、几乎能立即将这具躯体折断。
那些之前因为等级压制而肆无忌惮的黑雾都蜷缩在一起,黑雾中凝聚出来的黑山羊也跟着显出原形,它低下头卧在雾中,弯角上一层层地亮起紫红色的纹路。
梅尔维尔奶呼呼的小手抓住阿那亚的手指,他被阿那亚一直带动身躯撞在演奏厅的墙壁上,漆黑发丝间的火红挑染随着移动而晃出类似于火星的光泽。梅尔维尔幼小的身体背部与墙面接触,身后的墙壁轰然颤动,灰尘和瓦砾掉落下来。
内脏四分五裂,瘀血从下向上泛进咽喉里。阿那亚的光翼轻微翕动,来自于阿诺因和桃瑞丝的巫术波动全都消弭于无形。
这是更高级的、无法看出具体等级的圣光术,效果类似于禁灵,是针对巫师的万能利器。
巫师们如同被缴械,眼前的恶魔又寄居了一个满是漏洞的、粗略结合的身躯。向来看起来没有神情和情绪的阿那亚沉默而冰冷地凝视着他,像是在注视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你……你们,”阿那亚道,“都会跟魔王一样,死在圣光的照耀之下。”
梅尔维尔紫红色的眼眸渡上残暴的戾气,像是被触碰了某种禁区。他将泛上来的喉口血腥、混合着唾沫吐到阿那亚的脸上,眉峰压低,唇角却带笑:“无能的代行者,没有了光明神的眷顾,你什么都不是。”
阿那亚淡淡地抬起眼,他白皙俊美的脸庞上沾着猩红的血迹:“我是祂手中的剑、权杖、书籍,是祂的使徒。”
他以居高临下的语气叙述这些时,梅尔维尔只觉得光明神的洗脑太过优异。但他也同时明白,这是阿那亚在嘲讽深渊、在嘲讽深渊恶魔、嘲讽他……在魔王陛下陨落后,深渊的职权被迅速瓜分,七宗罪,黑山羊,陛下的手指,戒指,骨骼……全部都被蚕食殆尽。
阿那亚的手指渐渐收紧,就在他即将拧断深渊恶魔使用的身体时,跪卧的黑山羊发出一声超越人类听觉,但又能感觉到的声波。
光天使的手有一瞬间的松动,黑山羊猩红的眼睛注视着他,阿那亚的眼前景象忽然抖动,仿佛见到一股充满淫.欲、色情、不可名状的画面,见到无数邪恶的景象,肮脏污秽的特异物种在淫辱着一个光裸的天使,而那个看不清面容只能窥出形态的天使肚子撑大,仿佛即将生育。
如果说圣者的遗物可以制裁异端,那么魔王的遗物呢?
阿那亚立即压制下这种画面侵蚀大脑,他要立即杀死梅尔维尔,可再次用力摧毁这具幼儿的身躯时,梅尔维尔被按住的墙壁后方、淡淡的光影之下,一股浓稠的黑色黏液流淌出来,覆盖住了他的手。
阿那亚像是被另一只手轻柔地握住了,他无法操控自己的身躯,无法发声、无法动弹,连身后耀目的光翼都仿佛被周围不停蔓延过来的漆黑之物包裹、交融、侵入。
……这不是恶魔的力量,这是、这是……
梅尔维尔脱离了对方的钳制,砰地一声摔到黑山羊的背上。而阿那亚周围的光晕都在挣脱这些漆黑之物的蔓延,他转过脸,见到一只手撩开遮挡道具的红布,一个淡金长发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得规规矩矩,眼眸暗红,几乎能让人一眼看出血族的特征。但阿那亚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绝不是一位血族,他见到对方的目光穿过自己,望向光翼后方的那个黑发巫师。
男人的身后徐徐地睁开一只灰白眼眸,空气之中层层叠叠地亮起了更多灰白眼珠。阿那亚思绪一滞,眸中的震惊之色逐渐扩大,他差一点脱口喊出“混沌”这个词汇,但在阿那亚开口之前,凯奥斯就移动目光,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调。
这个音调同样是超出人类听觉的,凯奥斯能够发出来纯粹是因为这具躯体他修改过,否则强行发声会破坏躯体的完整度和承载力。阿那亚明明只被这一个音节击中,可脑海中却嗡嗡地炸响着、不停回旋着更多的、意义不明的低语。
“献祭……击中……瓦解……”
“光明……撕裂……旋涡……”
“忘记……漂浮……忘记!”
通天的光柱重新亮起,这次并不是天使降临,而是回归。阿那亚身边的光芒全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他失去了光翼,眼眸里金色的火焰熄灭,恢复成无神的蓝绿色虹膜。一缕光辉回到了光柱当中,随后神音静谧、光晕消散。
而那具身躯,那个被改造了十几年才符合降临条件的少年身体,强制沉睡、隔绝至今的灵魂仓促地从黑暗牢笼中醒转,但他醒来的一瞬,血肉、骨骼、内脏……也都随着光的离开被带走。
从半空坠落下来的身躯融化了,地上只有一滴滴金红色的血水。
阿诺因紧绷的精神终于渐渐放松,第一次面对可以完全阻绝巫术波动的天使,给他的内心造成了很大的动摇——并不是动摇自己的观念,而是将强者的概念放得更高、更遥远。
这一路上,他常常有惊无险,最近的几次设计又无往不利,不知不觉间滋生了一些不应有的傲慢,但在等级压制太大致使低层级巫术完全无力时,阿诺因再次自我审视,那些不够谦逊敬畏的心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诺因环视四周,除了凯奥斯尚且算得上是从容得体之外,另外的三位,无论是优雅高贵的梅小姐、还是早有布置的桃瑞丝、或是把自己当成底牌的梅尔维尔,都多多少少有些失措的狼狈——他自己也不例外,参与的过程不比任何一位要少。
他站在昏过去的科洛牧师身边,重新拉了一下白手套的边缘,道:“你们觉得,这位……”
“就放在这儿吧。”桃瑞丝呼出一口气,开口道,“这样的动静,我怕整个圣琳娜大教堂的人都赶来了,而且别的教区可能还在抽调力量……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见到天使,我现在还有点晕……”
“确实如此。”见识不凡的梅跟着点头,她比桃瑞丝稍微冷静一点,“现在的动静太大了,即便我率先出面,以图尔斯侯爵长女的身份,可能都无法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梅尔维尔不参与讨论,他跳下黑山羊,踩着小靴子蹬蹬蹬地跑到了凯奥斯的身后,短胖手指抓着凯奥斯的衣摆,极尽谄媚地讨好着发表感谢词。
阿诺因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道:“如果圣琳娜大教堂的主教没有赶到,那么外面的领队是不是……伊大人?”
梅小姐抬眸:“你的意思是?”
“噢,我的意思是,”阿诺因道,“我们干脆把伊也劫持走吧,或者他更喜欢假死脱身?想要完成伟大的理想,总要有点常人不能实施的手段,卧底危险性太大,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他就可能被处决,直接反叛更会受针对,化明为暗才更容易发展教义。至于我们现在的处境……既然伊大人是领队,我们就挟持他、演一场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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