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海斯廷虽然表情不多,但很愿意给孩子额外的耐心:“有事找厨房的多娜, 她会照顾你, 对了……”
他顿了顿:“你可以交朋友没关系, 但不要向今晚见过的人之外的对象谈论起我们的事,也不要在人前称呼大人为公爵。”
琥珀点点头,尽管他根本不明白‘公爵’是个什么层次的贵族。
“所以公爵,就是那位大人,”看到海斯廷的眼神,琥珀又立刻换了一个称呼:“就是我的主人了?那艾利卡呢?”
他始终记得是艾利卡给那头阴险的猪满满一袋子金币,牵着他走到香料大街的阳光下的。
“他也是艾利卡的主人。”海斯廷像是明白琥珀的顾虑,和声说:“你现在还不需要想太多,以后总会明白的。”
“他是所有人的主人吗?包括那个兔子头先生?”因为穿上了体面的新衣服,又站在这么漂亮的房间里,琥珀竭力使自己的用词文雅一点儿。
海斯廷顿了顿:“他……不算。”
理论上来说查理算是公爵的雇员,但这种雇佣关系又不像海斯廷他们一样主从关系明显,这让个性相当一板一眼的骑士至今还是有点不习惯。
琥珀嘀咕:“我看也不像。”
那个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的公爵用‘没事就快走’的态度把他打发出来了,但兔子头先生却没这么听话,最终老实离开的只有他一个人。
是因为他们还有事要谈?
琥珀还有更多好奇的地方——虽然只待了一小会儿,但公爵的房间真是他生平仅见的考究华丽,而且还有很多神秘的、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包括‘翡翠’。
那是龙吗?
琥珀没有放肆地多看几眼那个玻璃瓶,但他把公爵的话记在了心里,像这样的大人物应该不会跟卖了他的那头肥猪一样把承诺当做放屁,他以后要照顾一头龙?
简直再没有比这更酷的工作了!
海斯廷没有久留,但离开之前给他放了一个烛台,上面是一支洁白得像雪一样的蜡烛,又直又长,一看就知道还能烧很久。
跟他以前小心翼翼攒的黑色蜡烛头完全不一样。
琥珀用毯子把自己卷起来,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不时跳动的烛光。
金币,公爵,龙和兔子……他一点儿也不困,但却好像在做一场光怪陆奇的梦。
他想把这场梦做得再长一点儿。
“那孩子的父母应该用驴车拉到市政厅接收鞭刑。”一大早,负责伙食的多娜就气呼呼地向兔头店长告状:“他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吃过——你当时应该去厨房看看,什么样的孩子会连牛奶都不认识!”
查理用他安抚人心的声线平息了多娜的怒火,并赋予了她这个‘拯救营养不良的小孩儿于水火’的光荣任务,这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全然不知道自己差点成为了一场风暴中心的琥珀在吃饱后已经主动跑到天井去搬水去了。
因为在翡翠苏醒前,他的所谓职务也不过是个虚衔——在这时候别说琥珀,谁都不被允许接近那只沉睡的冥王枭。
谁知道这种生物会不会对第一眼看到的人产生刻印效应呢?
德维特完全不打算冒这个险。
“你没告诉琥珀再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吗?”兔头店长问海斯廷:“现在再怎么积极帮着重建后院没什么意义。”
海斯廷还没说话,希洛就笑嘻嘻地凑过来:“让他干点儿活吧,不然他会担心自己吃得太多,结算的时候付不起钱。”
兔头店长:“哈?”
红发少年耸耸肩:“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以前待的不是什么好地方,环境变换太突然容易生病,让他忙一点儿反而能安心。”
多娜其实还是有点夸大了,琥珀虽然瘦小,但也不至于营养不良,毕竟他混的是体力和耐力至上的地下格斗场,把他饿成一只干瘪的猴子并没好处。
但想要讲究吃穿也是不可能的,常年只为补充体力的单一食谱让琥珀离强壮这个词距离有点远不说,甚至还影响了他的牙齿和胃,很多日常的食物他确实也从未尝试过,在早餐时间太过热情大方的多娜让琥珀受宠若惊。
“有一位骑士小时候被带回白兰堡之后生了一场大病。”海斯廷解释道:“因为不习惯。”
“我不知道勒梅那也有地下格斗场。”兔头店长说。
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公爵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但视线没有从早报中移开。
他已经有点习惯早上总是这么吵吵闹闹的了。
早在离开白兰堡之后,就很难再维持他习惯独处的安静早晨了,公爵的底线已经被动降低到只要睁眼醒来听不到驴和马之类畜生躁动的声音就能算是个平和的早晨——这种可怕的想法他至今都不敢跟普莉西亚提起。
普莉西亚的车队今天出发,莱斯罗普回国带走的一部分人手需要填充,艾利卡会趁着这个机会成为其中的一员,至此她手下的佣兵会转移到德维特这里,整合完毕后也一同出发前往白桥。
因此正好有了一段相对空闲的修整时间,查理趁着这时候把拉巴巴塔的几个主要街道都逛了个遍——要德维特来说,一般人长了个兔子脑袋藏都来不及,只有他觉得这是件多光荣的事似的,两个大陆都不够他到处晃荡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众不同。
不仅自己到处跑,还要带上琥珀。
这个孩子向来自认足够成熟稳重,但在希洛和查理面前实在很难深沉得起来,尤其是查理,他脑袋里有无数的故事和点子,在他面前再平凡无奇的大街经他之口都能变成冒险圣地,琥珀要极力克制自己,才能不跟着他外出跑上一整天。
因为他要留下来工作,琥珀一本正经地想。
“别在我面前像只虫子一样扭来扭去。”德维特冷冷地说:“实在等不及就去门廊上等着。”
希洛哈哈大笑,琥珀的脸有点儿发红,心里有点不服气。
因为查理说会带回很多礼物——每个人都有。
他觉得公爵大人也在等。
但机会难得,琥珀也更愿意到门口去等查理:他迫不及待想看一看自己生平第一次收到的礼物会是什么东西。
不过等他出门后发现,门廊下面站着两个个头很高的佣兵,眼睛的颜色浅得像雪山上的坚冰。
公爵大人的眼珠颜色也很浅,但给人的感觉跟佣兵们不一样——不会有那种把人当成一块生肉研究如何宰割的毛骨悚然感。
琥珀本能地不喜欢他们,佣兵们也没把他当回事,只看了他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也没有制止他走到街道上的行为。
查理没有让他等太久,差不多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视力极佳的琥珀就远远看到查理出现在视野中,并且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带着很多很多东西——高高摞起的盒子几乎要比他本人还高,只能看到他的高顶礼帽从边缘探出一部分来,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如何看到眼前的路的。
查理的行走路线看起来比骑着独轮车走钢丝的小丑还要手忙脚乱——一个长长的盒子在最上面危险的晃荡了一下,又很快被扶住了。
他从侧面歪出头:“谢谢……啊,是你呀,琥珀。”
琥珀接过堆在最上面的几个盒子,陪他慢慢走过街道:“您看起来很开心。”
查理透过盒子的缝隙小心观察脚下的路:“我看起来很开心吗?”
黑发男孩点点头。
兔头店长停下脚步,正要开口说话,耳朵突然动了动。
不明所以跟着停步的琥珀比他更快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往马路方向弹开一大步,动作只比查理伸手推他快了点点。
在离查理的手不到几寸的地方,还有另一只手,指尖细长,手腕上串着好几只漂亮的手镯。
虽然没有顺利扯住琥珀的后衣领,但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马上下一个动作,而是无视了兔头店长,转身看向紧紧抱着怀里盒子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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