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焰女王’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德维特问。
能使人停下伸向这种巨大财富的手,一定是遭遇了极端可怕的威胁。
“没有人知道。”查理说:“根据矮人的说法,矿洞深处的宝藏属于绿林,如果有谁胆敢再拿走哪怕一颗宝石,都会迷失在这个巨大的矿洞中,直到化为白骨。”
德维特微微偏过头,看了身后的兔子店长一眼。
迷失……
这里各种巨大的地下空间与矿道交错,确实很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眼看年轻的公爵不上当,查理耸耸肩:“矮人的传说与其说是恐吓,不如说是提醒。矿洞浅层已经被开采光了,我认为只是借个路不会有什么问题。”
“从这里出去,就是绿林。”德维特用的是肯定句。
“嗯哼。”
“你是怎么发现矮人的入口的?”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德维特此时终于对查理有所改观。
如果说一开始他认为查理只是个信口开河的啰嗦兔子,那么现在,这只兔子终于向他展示了那么一丁点儿、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但仍旧非常可疑。
矜持的公爵没有再继续发问,他发现那个呱噪的小锡兵似乎并不具备同时处理两件事的能力,当它行使自己路灯的功能后,嘴巴就再也没张开过。
于是一行人沉默地穿过暗沉的矿道,当他的怀表转了一圈多一点的时候,小锡兵终于停下了。
查理走上前,背对着德维特不知道捣鼓了什么,小锡兵头上的灯灭了。
它也重新活泼起来。
“查理!我们到了!”
查理安抚地拍了拍小锡兵,弯腰拉开了一扇看起来极其沉重的门——这道门似乎一百年内都没人动过了,铁锈让它运作不良,查理只勉强拉开了一半就被卡住了。
德维特躬着身子走了出去。
第五章
一股浓郁的草木气息灌进德维特的鼻腔,映入眼帘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参天巨树,树与树之间都是低矮的灌木和长满青苔的石头,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天空,使这里看起来居然并不比矿洞里明亮多少。
他回头看了看,矿洞的出口就在一个不起眼的土坡下,黑铜色的小门几乎和泥土融为一体,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和野花绕满了整扇小门,也就是刚才查理那么费力也没法完全把门打开的原因。
一只颜色鲜艳的甲虫忙碌地爬上德维特的靴子尖,又匆忙钻进他脚边的泥土里。
“这边走。”查理长腿一迈,轻松跨过一棵倒下的松木。
长长的绿色藤蔓从树上垂落,德维特皱着眉拉紧了斗篷。
……他总觉得有无数粘乎乎的虫子隐藏在这些植物里,这令他浑身不自在。
以一座森林来说,绿林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分。
熊吼狼嚎,鸟叫虫鸣都没有,连风吹树叶的摩挲声都几不可闻,相比之下,他们踩上柔软的落叶层发出声音在这里显得尤其突兀,这种气氛连小锡兵都本能地闭嘴了。
在这种极度安静的空间中,德维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安静只是这个广袤树海的表象,树木正在对着他们几个不速之客发出窃窃私语,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他们脚下沉睡,偶尔吹过的微风能令人感知到它的呼吸——连树叶中漏下的星点阳光,都有一种奇异的律动声。
查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有趣地打量了一下年轻的公爵。
他俊美的脸庞重新罩在了斗篷帽子下,光洁的下巴轮廓利落得有点不近人情。
其实传闻多少和现实有点不同,查理并不觉得这位公爵和天使有什么相似之处,精致的五官并不能柔化他宛如利剑般随时要冲破刀鞘的尖锐气质。
但当他几乎以为对方是一座冷硬的水晶雕塑时,对方又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感知度——这种敏锐的感觉通常只会出现在精灵一类的生物上身上。
实在有点有趣。
遮天蔽日的大树使人无法辨别方向,德维特注意到自己随身携带的罗盘早就失去了作用,在这种情况下,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那只兔子究竟认不认识路。
虽然兔子向来都是森林中的一员,但天知道对方还保留有多少本能?
“我保证已经接近了。”查理轻声说。
“半个小时前我们走过的地方跟这里一模一样。”德维特冷淡地说。
如果不是他一直有锻炼体能的习惯,普通的贵族在矿洞那一步早就已经累得爬不起来了。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嘘。”查理的长耳朵敏捷地动了动,停下脚步。
德维特和小锡兵也跟着站住了。
一片寂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德维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就被查理抬手摁住了肩膀。
他条件反射地就要后退,对方就快他一步地朝前一指。
森林里不知什么时候弥漫起了浅浅的雾气,在一片白色的水气中,一个曼妙生灵的身影一晃而过。
德维特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的视力很好,虽然只是远远一眼,他也看清了。
那是一只漂亮得惊人的白色母鹿,如果它出现在绿林之外的任何地方,都足以在整个大陆的贵族之间掀起一片捕猎狂潮。
直到雾气消散,查理才放下手。
“那是绿林之心。”查理主动解释:“人类也管她叫做森林女神——有时候她会化成林中仙女,有时候是小鸟,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只母鹿。科特是经过她的许可才能住在绿林里。不能太深,远离绿林中心,但用来避开人类以及其他生物远远足够了……”
他们转过几棵茂盛的山毛榉,一片巨大的林中沼泽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艘树皮船安静地停在沼泽边。
坐在船头的小锡兵重新点起了灯,但这圈小小的光晕无法穿透这一片潮湿的水雾,德维特从稀疏的树干之间勉强看到,在不远的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沼泽没有波浪,小船却能自动缓缓靠向那个影子。德维特脸上不动声色,斗篷下的手却悄悄握住了他从不离身的手杖。
但等他们离得足够近了,他才发现那个影子是一棵大得惊人的老树,上面歪歪斜斜架着一个树屋。似乎知道有客人来了,树屋外的观景台地板上一个活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个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绳梯悠悠垂了下来。
从小养尊处优的公爵觉得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他不得已做尽了所有形象全毁的事情:长时间步行、像老鼠似的在洞里钻了大半天、手脚并用爬这个该死的绳梯。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此刻连无数人做梦都想见上一面、大名鼎鼎的占星师科特都无法让他的怒气平息下来。
这位闻名遐迩的占星师看起来相当年轻,脸色是常年不见太阳的苍白,中等个子,看起来有些瘦弱,衬衫系得很规矩,令人感觉他是某个乡间别墅里的数学教师。
但科特却很高兴,严格来说,从看见德维特那一刻起,他脸上大得夸张的笑容就没有收敛起来过。
“我的老朋友!”他浮夸地拥抱了一下查理,并迅速评估了一下形式,知道这位俊美的公爵不太可能跟他有什么身体接触之后,仍旧笑容满面地把他们领进起居室。
是的,这个表面上摇摇欲坠的树屋不但有起居室,里面还有一个暖意蒸腾的壁炉。
即使用帝国最挑剔的贵族眼光来观察,这间树屋也不能说不舒适。光洁的墙壁上贴着考究的壁纸,完全没有因为潮湿的环境长出霉斑,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很多精致的手工书籍随意散落在地板上,墙边的壁橱里摆满了闪闪发光、镶着宝石的银器,火炉边的桌子上铺着锦缎,上面摆满了火腿、葡萄酒和小甜馅饼。
“我要说,收到你的信吓了我一跳。”科特热情地说:“我还以为至少明年夏天前才会见到你。这里有些太安静了,偶尔收到点问候真好……就是阿尔法不太高兴,我想它不乐意在冬天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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