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休息好了。”
“现阶段你要是倒了,我也会很麻烦。”束钧不客气地将人按回去,“睡你的,睡不满五个小时别起来。”
横竖自己不能扒光这人找线索,也没有队医可以求证。束钧大大咧咧在塑料布上坐下,干脆也闭上眼,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计划。
祝延辰的手指原地动了动,像是想要抓到什么。他没再说任何话,再次背对束钧,沉沉地睡去。
老魏在里间待到日落。
“我们找的新地方不远,就在西边。”老魏的腿彻底病变,压根没法行走。要不是束钧能控风,这一路上少不了麻烦。
要说会飞行的好处,视野绝对是其中一项。蚀沼一团黑色,衬上灰白的土地,在夜里也算扎眼。更别提它四周星星点点的火光,尽管废人村村民们努力遮掩那些光芒,却没想过防备天空。
眼看他们离新的废人村还有一段距离,老魏喊了停。
束钧抓着两人,在空中急刹车。侵蚀区的天空一向阴沉,三人停在空中,也不算太过显眼。
“仪式正举行呢。”老魏眼睛闪闪发光,配上那副皮相显得愈发可怖。“你们可以多看看,再等等。”
束钧和祝延辰对视一眼。
像是怕束钧再次敷衍了事,老魏忙又补了几句:“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害了尸体处理处的兵是我们不对,可我们也有苦处啊。这副模样你也见着了,我们待在城里就是等死,死了还没法入土为安,要被姓祝的拿去当蚀沼的饲料。”
祝姓不怎么常见,束钧扭过脸,明显来了兴致。既然祝延辰不吭声,送上门的情报,不要白不要。
见束钧对这话题感兴趣,老魏精神一振,絮叨得更欢了。
“我就明说了吧,真的尸体处理人是我一个孙子,眼下他身体还行,好好在城里住着。他人在内部,告诉我不少事,我的话保证真——都多少年了,大家心力都在加强净化上,也就祝延辰抱着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研究不放,研究十来年了也没个结果。”
“大家想,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些。横竖我们这些人倒霉,吃药就是不顶事,你说公平吗?既然姓祝的不顶用,我们想着索性搬出来,好歹能有个坟头,死得有尊严些。也是老天可怜我们……你看,你看看那边。”
半融化的手指向几人下方的蚀沼。
束钧又看到了那个冒充尸体处理人的女人,她那枚发夹格外好认。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触摸蚀沼边缘,嘴里低声呼唤:“囡囡,囡囡。”
接下来的景象让束钧汗毛一炸。
蚀沼表面的液柱伸得更高,在空气中描绘出斑驳的轮廓。轮廓不止一个人的,仿佛有一群透明人像浮在蚀沼上空,斑驳地糊上蚀质,只有被蚀质盖住的部分能被看见。
乍一看,池子上方悬满了各个人体部件的混搭,它们静静悬着,如同干枯的黑色荷叶。
女人还在喊:“囡囡,过来。”
蚀质持续涌动,勉强拼成一个小女孩,它颤颤悠悠地动起来,试图靠近。最终它在离女人两三步的距离停下,张开双臂,像是在索求一个拥抱。
束钧亲手斩杀过不少蚀质催生的怪物,也和蚀沼本身战斗过,可他从没见过这种状况。
“我们找到了活下去的法子。”老魏语气激动了起来,“我就知道,上面的人没病没灾,能多用心?……我们这体质,搞不好不是倒霉,是有福啊。”
“我瞧见你冒蚀质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也能这么活下来,变回正常人的样子,对不?”
第14章 饲养
这老头是真找错人了。
不过也不怪老魏。祝延辰身材挺拔结实,比负责干架的自己还高那么一点点,在对变异兽的战斗中战力惊人。比起研究员,祝元帅更像押送他的武装人士。
祝延辰皱起眉:“飞低一点。”
蚀质组成的女孩越来越完整,它在蚀沼表面蹒跚前进,嘴里模模糊糊唤着什么。
“妈……妈……妈……”它的声音不像儿童,怪异粗哑,但女人毫不介意。
这就是祝延辰口中,自己的“疑似同类”?
束钧左瞧右瞧瞧不出个花儿来,脚下蚀沼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然而祝延辰看得很认真,之前的相处中,他没表露出太强的压迫感,可在这一刻,祝元帅看起来像只正打算捕食的肉食动物。
那种气势无法伪装,束钧后背本能地绷了绷。
与此同时,蚀沼边的女人动了动。尽管她看上去非常想碰触那个漆黑的身影,她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做。女人调整了下姿势,跪倒在蚀沼边,一个老妇从她身后挪近,放下怀中的罐子。
“囡囡。”女人喃喃,从罐子里舀了点漆黑的液体,虔诚地投入蚀沼。“囡囡。”
八成是从尸体处理处偷来的蚀质,没想到它们被用在了这里。
接收到“贡品”,蚀沼的情绪满足而平静,就差发出咕噜声。束钧全力感知,却没能找到丝毫近似孩童的情绪。蚀质组成的女孩顶多六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习惯了现况,不会再痛苦或恐惧。至少看到母亲,也该有些特殊的情绪波动。
而蚀沼只是蚀沼,它继续安静地沸腾。
女人像是怕看不真切,她冒险摘下面罩,近乎痴迷地凝视着女儿的身影。老魏则眯起眼,似乎相当陶醉于眼下的情景。
假如这里还是游戏,下面的人都只是NPC,束钧自问会觉得这任务有点内容。然而一切都是现实,这场景只会让人后背发寒。女人除了面罩,在蚀质浓度极高的地带痴痴地待了许久,随后换了另一个人。同出一辙的呼唤,同出一辙的蚀质喂养,同出一辙的依恋。
蚀沼持续变化,勾勒出一个个逝者的影像。它的声音没有变,连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人们的表情却无比感激而满足。
束钧悬在空中,哑口无言。
罐子即将掏空,怪异的仪式终于到了尾声。两个体型还接近人的村民进了帐篷,而后抬出一具尸体。尸体被灰白的布细密包裹,胸口别了布条缠成的花,横在朽木搭的架子上。形状怪异的人们聚集上前,一起推动架子,木头架子无声地滑入蚀沼。
尸体静静沉没,那一抹灰白逐渐萎缩,消失。
“被推下去的那个是老陈,他会回来的。”老魏转向束钧,自信地开口。“我们已经带回来不少人了,我们不怕死了。只是他们一直是那副模样,大家心里都有点打鼓。如今见了你,我很确定,我们道儿没选错——”
“够了。”祝延辰的语调里有隐隐的怒气。
老魏不理他,只是热切地看着束钧:“我们才是更适应这个世界的人,你是城里来的吧?看看你那链子,多不人道。”
……这挑拨得和哄小孩似的。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祝延辰的枪口便顶上老魏的脑袋。
“束钧,降落。”他说,“这个蚀沼不能留。”
面对突然落地的三人,反应最大的是蚀沼本身。见束钧气势汹汹接近,它熟练地吐出大量清水,把自己缩成个直径两三米的软球,准备跑路。
束钧还在考虑怎么留住这东西,祝延辰已经动手了。
他像是早有准备,利落地给枪换了个弹夹。那把枪射出的不再是普通子弹,弹丸在空中展开,化为滋滋作响的细网,刚好把软球网了个正着。
网微微发绿,带有净化效果,和蚀沼接触的地方嗤啦作响。蚀沼仍在挣动,它从身体里压出更多水,试图腾出喘息空间,从细小的网眼中慢慢挤出去。
“我只能困住它一段时间。”祝延辰在手铐上输入一串密码,束钧那边的手铐咔地打开。“趁它老实,毁掉它的脑。”
看来自己之前的“链子重连”还是有点效果的,束钧愉快地点点头:“你要的数据呢?”
“数据之后再取。”祝延辰言简意赅,“这东西接近成体,等它长成,它就不再需要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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